老降(1 / 2)

所谓长生不老 韩良狗 2813 字 3个月前

请输入正文。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一场打击下活下来,他们都会死去,然后以另一种样子重生。

玄水一走,三爷就撑起了整个道观,他的头发从那时起逐渐变白,身形也开始消瘦,过了十年,和当年的玄水没什么两样。

小山的脚下,有一片荒地,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坟头。许多坟墓连墓碑都没有,但是每年清明供桌上的瓜果贡品摆的还是满满的,村民们凭着口口相传,将祖辈们的坟头位置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坟里没什么宝贝,也没有贼惦记。但为了村民心里舒服,以及表示对先人的尊重,村里还是请了一个看坟的,住在荒地最东头的窝棚里。

看坟的是个本地独户,姓降。村里人没几个人知道他这个姓氏应该念几声,他们有时叫他,有时叫他。他们都觉得这个姓有正气,能压的住孤鬼。并不老,可能连四十岁都不到,但络腮胡却长了一脸,天生体毛茂盛,个子又高高瘦瘦,浓眉大眼,夏天的时候活像个野人。

的脑袋瓜子也不是特别灵光,虽然说没什么毛病吧,但总比别人少根弦,还一根筋。来上坟的人们都爱跟他开玩笑,还会给他带点酒食水果,他还拿着村里给的津贴,养了两条流浪狗,虽然一个人,但也过得个逍遥自在。

村里人说,他妈怀他的时候,在家里干活被野狼崽子吓早产了,又是大出血,接生婆讲孩子大人都没办法保,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却呱的一声落了地。九岁的时候,他老子又死在了镇上的矿里,自此真的成了没人管的野人,天天不是上树上山,就是村里乱窜,把村里弄的鸡飞狗跳。玄水给掐了一卦,说这娃命硬的很。

虽说脑子一根弦,但胆子大,爱尝试新事物。有人在自家田里捉住一条碗口粗的青花蟒,村里的人都觉得是妖神作怪,不知道怎么处理,当晚就一斧子把蟒蛇的头给砍了,放火上烤吃了。建村里小学的时候,工地上刨出来一个红木棺材,还能听见棺材里有什么活物,那时候人忌讳多,没人敢动工。村里就请玄水过去看,结果玄水刚走到棺材前面,就一把抬开棺材盖往里面瞅,就见一窝大老鼠在棺材底啃了个口子,一家老小全住里面了。虽然一根弦,没少给村里人闯祸,但因为嘴甜,这个婶那个爷的叫的亲切,人又勤快,不论红白事还是建房子种田都过去帮忙,村里人还是特别喜欢他。虽然孤儿一个,但从来没饿过一次肚子,大年三十的时候还能收几个压岁钱,在十九岁那年,他第一次去镇上见了火车,他觉得那雄伟的钢铁巨龙吸引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扒火车皮上走了。村里人再也没见过他,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要叨叨几句,让人怪念想的。

过了可能二十年,村里接了一个北京的电话,让村长派人去领人,王老师这才把从北京的收容所接了回来。穿着一件印着中国红十字会字样的短袖,下身是一件蓝灰色的牛仔裤,脚上的解放鞋应该是大了两码,走起路来一拖一拖的。精神气特别好,把村里的人记的清清楚楚,大爷叔的叫了一圈,村里人也特别高兴,给脖子上挂了个大红花,又在村里摆了几桌,给接风洗尘。就好像不是从北京的救助站接回来的,而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接风的酒桌上,人们才发现染上了酒瘾,看见酒瓶眼神就直了,那酒瓶子更是没撒过手。但可笑的是,虽然有了酒瘾,可那酒量还是小的可怜,二两下肚,就脸色通红,胡言乱语。要是再喝上一两,就直接载在酒桌上了。

人们也不是没有问过这些年怎么过的,但也就在喝酒的时候放出个只言半语,什么xj,西伯利亚,nmg……人们听到这也明白了为何会有酒瘾,再问就没有了,直接栽倒在酒桌上了。但是一醒来口风就紧了,谁问都是记不清了。人们只知道他上的那辆火车没有带他去温暖的南方,而是去了比西北更北的地方。

扒的那辆火车是一辆运煤车,把煤送到北方的油田去。下车后正好碰上了包工头,然后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一个石油工人,十五年里跟着工头跑了四五个油田。那包工头很小气,经常克扣工人工资,跟他的人没几个,但不在乎那工资,从来没和工头吵过,工头活了四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把他当亲儿子。挣了多少他也没要过,就楞楞的跟着干了十五年。最后该挖的油田全挖了,工头把二十年的工资连本代利的结给了,特地找了一个旧书包给装起来,怕贼惦记,也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反正书包装的满满的,连赛一瓶二锅头的地方都没有。还给他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又亲自送到了火车上,怕这老实人被人骗,千叮咛万嘱咐,眼泪花都下来了。

结果这脑袋缺根弦的在半路下车了,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厌倦了闷热的车厢,可能是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可能是看见了卖肉夹馍的小摊,谁知道呢。一下车,一个老婆子就迎了上来

“住宾馆吧小伙子,有学生妹。”

她看没反应,见怪不怪,拉住就往车站外面走,也就随她了。

那宾馆和你我城市里隐藏在大学城和火车站的并没什么两样,不起眼的楼梯口,头顶伸出来一个霓虹灯牌子,闪烁着“住宿”的字样。前台永远是一个卷发的中年女人,地上也会有瓜子壳,就是这样。交了押金,背着书包上了楼,走到楼道尽头,房号是前台给好的,没给钥匙。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径直走了进去,装修极为简单,或者说可以说没有装修,如果床不算家具的话,就只剩一个床头柜了。

床本来就不大,上面还躺了一个人,一个穿短裙的女人。觉得她眼熟,像村里小卖铺的那个女孩子,也像油田里食堂打饭的那个女孩子,或者是车站卖票的那个女孩子,看哪个女人都觉得眼熟,因为她们就像你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打扮,差不多的长相。这可能就是美人吧,美得人都长的差不多,想。

床上躺着的人听见门想,翻过身来,眼睛还红肿着,她看见沾满石油的胶鞋,看见包工头给他买的廉价牛仔裤,看见他油腻腻的头发和乱蓬蓬的络腮胡,看见了他破旧的书包,又转过身去

“二八八包时,六八八包夜,嫌贵送客。”

没回答,把书包上从肩膀上取下,这钱可真够沉的,一股脑倒在了地上。

“老板,你想怎么玩?”

也没说话,走到床沿,小心翼翼的躺了床的三分之一,床嘎吱的响了一下,房间的灯光可能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窗户外面没有星星和月亮,唯一亮着的光是正在施工的巨型吊机的探照灯,隔壁的床嘎吱嘎吱的响了起来,又骤然停下,没了动静。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躺在同一个床上,他上一次接触女人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了,或许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在油田的日子终日只有巨型机械的轰鸣,混杂着石油和男人味的大通铺。有点想来一点酒,二两牛栏山下去,人类本能会教他怎么做,而不是在这尴尬的躺着。可惜书包全用来装钱了,没多余的地方装酒。工头告诉他,有了这一书包的钱想要多少酒就有多少酒。

“老板要不你先说点什么?”

她看出来的窘迫,那满脸络腮胡都掩不住的窘迫。

说的话让人想起所有关于妓女的文艺片的开场白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要钱,我弟弟病了。”

多恶俗的理由,如同所有烂大街的小说,电影里的理由,没有一点儿新意。但不在意,他本来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他提出问题只是因为需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就像所有成年人恶俗的客套一样。

但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可能真的是脑子少根弦。

“那这些钱给你吧。”

还好她是个俗人,不然这剧情就真的有点科幻玛丽苏了。她没有急着感动,没有急着问为什么,而是穿了拖鞋,蹲到地上拿起一沓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起来。当她肯定这钱是真的时候,她就不在乎来历了。她想起来客套,想起来问为什么了。

“你出来卖,我正好想买,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