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许来生,惜情亦忘情(2 / 2)

沉香破 闻情解佩 6319 字 5个月前

残歌诧异,要知道欣月当年是受到皇上宠爱才得以免去一死进宫侍君的,如今难道是因为色衰爱弛,所以皇上厌倦了她?

云泽摇头,说道:“皇上并不曾亏欠于她,这些年了恩宠仍在,只不过欣月却无心恋世,终日郁郁寡欢,病痛不断,御医说,再这样下去,迟早会……”

残歌大恸,他与欣月虽然并无太多交往,可是当年欣月入宫后将视为生命的武功秘籍送出宫中,交给自己,可见这份师徒之情。

她是他的师叔,而自己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而置之不理吗?

残歌马上命人拿来纸笔,奋笔疾书一封,交给云泽,说道:“你将这封信送到边关高元帅的手里,务必要人拿回他的亲笔书信一封。”

云泽知道残歌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些年了,他也一直在琢磨十年前,在自己幼时发生的恩怨情仇,现在自然对于他们几人的瓜葛了如指掌。云泽并不介意多知道这些,于他,这便是处事的筹码,只有知道的越多,能拿来制衡的东西才越多。

所以,当杜若锦将则喜公主邀入高家,当残歌为欣月而寄书信给高纸渲,他并未阻拦,想要成就大事,便要将这坛清水搅浑,因为水至清而无鱼,他云泽要的是一条大鱼,能跳跃龙门的大鱼……

杜若锦将则喜公主安置在墨言堂,杜若锦吩咐莺歌送来茶果。

则喜公主看着眼前这个镇静如水的女子,终是大刺刺得问出了一句话:“你就是高纸渲喜欢的女子?”

杜若锦仿佛是猜到则喜公主会问出这句话来,淡淡说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则喜公主猛然坐直了身子,说道:“于你是过去的事,可是于他,却是还是难以泯灭的回忆……”

杜若锦轻笑着说道:“你年纪还小,不懂,喜欢与不喜欢,不是那么简单的就能说明白的事的。”

则喜公主却不以为意,说道:“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难道这之间还有别的选择吗?”

杜若锦听见则喜公主的话,一怔,这叫她想起来,原本的她憧憬婚姻之时,便也曾想过,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了,一旦不爱了,绝不拖沓。可是,谁能想到后来她才明白一个道理,还有一个词,那便是将就。

将就,默默忍受着不能分离,因为孩子,因为境遇等等诸多的情况。很多人并不是没有豪迈气势,很多人也不是没有洒脱胸怀,可是她们仍旧在面对爱情的伤痛之时,仍旧选择了退让,并不是她们懦弱,当杜若锦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释然了许多。

则喜公主看着默默出神的杜若锦,只以为自己的话刺痛了她,于是小心问道:“你是在想他吗?”

杜若锦猛然间回过神来,失笑说道:“没有,我想的事与他无关,即便与他有关,那也只是有关而已……”

则喜公主没有听明白杜若锦的话,微蹙眉,说道:“你说话真令人费解。在大燕朝的时候,我也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他说话总是含糊不清的,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故弄玄虚,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心机深沉,只不过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往罢了。”

杜若锦说道:“对,人都有自己的**,他不想说自然有不想说的道理,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则喜公主笑着说道:“现下我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并再与他无任何瓜葛,只知道他好像是来自你们元熙朝,还姓高……”

杜若锦听完则喜公主的话,突然大骇……

原来,早在十年前,高纸渲授命启程征讨大燕朝之日,便是高砚语斩落人头之时,可是便在行刑之时,突然来了个蒙面人将高砚语救走,从此再无下落。

难道说,则喜公主口中的高姓人,言辞闪烁,语意隐晦,正是远走他乡的高砚语?

想到这里,杜若锦又惊又喜,心里一时竟然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来。

已经十年过去了,往日的恩仇早已淡然,杜若锦想如果能够找回高砚语,那么高步青势必会开心不已,而大夫人也不会跟往常那般厌恶他了。

于是杜若锦拜托则喜公主修书一封,送回大燕朝,询问高姓之人到底是不是高砚语,则喜公主当即表示会办妥这件事。

杜若锦伴着则喜公主往回走,杜若锦似是有意无意得说道:“咱们元熙朝的女儿鲜少有抛头露面的,想不到这次大燕朝来的议和使臣,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女儿家。这一路上,残歌也不知道照料得你好不好,他是个大男人,难免心思不细腻不够周到,你别往心里去。”

则喜公主听见这话,有些怪异,于是扬眉说道:“他怎么样,我自然不会放心里去。”

杜若锦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待后来明白了,却牵连出那么多的事情来……”

则喜公主没有听清杜若锦的话,兀自说道:“我喜欢的便是孤傲不桀的大英雄,纵眼看去,除了高纸渲,再无第二人。”

杜若锦苦笑,引着则喜公主绕过回廊回到房间,说道:“在我心里,却不是那么认为,我觉得我的夫君、残歌、锦亲王,都是英雄,他们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阅历不同,胸怀却是一样的,高纸渲在风沙大漠中的十年,虽然成就了他的千古功名,可是你现在如果问他,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他定会说,后悔……”

则喜公主倏地转身,看着杜若锦,激动地说道:“你胡说,他不可能会那么说的,他是个大英雄,大英雄做事从不言悔。”

杜若锦坐下来,没有理会则喜公主的话,在杜若锦的眼中,则喜公主太过于年轻,年轻犯些轻狂的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不是吗?

则喜公主抄过桌上的茶壶来,自斟了一杯茶水,握在手里欲饮,杜若锦从她手里夺过茶盏去,说道:“明知道茶水凉了,你仍旧喝,这跟明知道你喜欢高纸渲是杯毒酒,你仍旧去喜欢一个样。”

则喜公主一怔,似是受不住杜若锦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差点落泪,说道:“我是大燕朝的九公主,可是我的母妃并不得宠,所以我自小也并未受过多少宠爱,只有在家宴上才能得到父皇几句无关紧要的训斥,母妃要樊将军教习我武艺,母亲说她受了一生的苦,我不能步着她的命运走下去,她要我有一朝能够自己走出这令人窒息的牢笼,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杜若锦在她说话的功夫,给她换上一盏热茶,递给她,则喜公主握着茶盏,缓缓说道:“当我第一次跟着樊将军去战场之时,见到那个白衣盔甲万人难敌的气势,我便被深深折服了,我告诉自己,如果要跟他在一起,自己势必要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我要让大燕朝的百姓臣服在我的脚下,才能与他匹配……”

杜若锦听着则喜公主的话,心里却渐渐生出凄凉的感觉来,这个倔强而执着的女孩,实在需要人来怜爱,可是高纸渲并不合适……

“于是,我在发现八哥有篡位之嫌的时候,便与樊将军一起调查此事,待朝堂上八哥逼迫父皇退位之时,便一剑将其斩落首级,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慌,我知道自己赢得了一切,父皇的宠爱,大燕朝百姓的爱戴,还有将来在战场相见之时那个人的注视……”则喜公主的眼神明亮,越来越多的期翼涌了出来。

杜若锦轻轻握住她的手,慢慢说道:“你该知道,有时期翼一个人,不等于你就喜欢那个人,如果有一天,你能正确看待自己的爱情了,你便会明白我的话,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不要那么快就肯定自己的感情,这份没有萌芽甚至没有开始过的感情,否则你受到的挫折会令你蒙受一生的阴影……”

则喜公主甩开杜若锦的手,倏地起身,说道:“你确信,你不是因为你与他之间的瓜葛,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杜若锦认真而坚定,说道:“我确信,这一切与他无关……”

则喜公主却仍然不肯接受杜若锦的话,抬头傲然说道:“我是大燕朝的公主,我的事容不得别人来议论,你既然请我来府上做客,就尽好你主人的本份就好了。这高家不比皇城,不过就是普通富庶人家,我肯答应来也是你们的造化……”

就在这时,门被人猛的推开,残歌走了进来,冷着脸说道:“那么,你也不要忘了,你心目中的英雄,眼中的独一无二的男人,也是高家的人,他是高家的三少爷……”

则喜公主面色微变,有些不自然得躲开残歌炙热的眼神,说道:“那又如何?只要他成了我大燕朝的驸马,一切便与高家无关了。”

杜若锦看着执拗而倔强的则喜公主,那娇嫩的面庞上染着微微的红晕,似是含春少女一般,杜若锦苦笑说道:“你觉得他会为了大燕朝的驸马,而放弃高家吗?他将高家看得比谁都重,否则当年……”

杜若锦说到这里,又止住话头,叹道:“罢了,罢了,情缘难觅,情缘也难断,我这样说给你听,你终究是不会甘心的。”

杜若锦说罢,便走出了房门,在她看来,则喜公主的刁蛮或许还是要残歌来扭转她,即便那方式是争执和对恃……

杜若锦想起儿子高惜情还在砚语堂看书,便想着要去看一眼,这时便见莺歌斜刺里从外面闯了进来,见到杜若锦便慌慌张张得说道:“老太爷快不行了……”

杜若锦大惊,问道:“老爷和夫人都过去了吗?派人知会二少爷了吗?”

“老爷和夫人已经过去了,连同二小姐也跟着过去了,二少奶奶,你也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杜若锦径直去了老太爷的房间,远远便看见丫鬟们进进出出得,待进去看,高步青正为老太爷针灸,而高老太爷喘息不匀,手脚颤抖,似是有话要说,却说不清,大夫人和二夫人在一旁也跟着紧张,见到杜若锦进来后,一把将她扯过来,急道:“沉香,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老太爷吧……”

杜若锦说道:“我是猜想,老太爷是十年未见高纸渲,这才不肯……”

高纸渲不能回来,老太爷想见他势必只能去边关。可是高步青担心老太爷身子受不得颠簸,于是不允,高美景上前说道:“爹,如果让爷爷选择,他肯定选择去边关见三哥……”

杜若锦陷入沉思之中,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抬头之时,见高步青众人齐齐望着自己,似是在等自己的意见,杜若锦谨慎说道:“现在我给不了答复,我要去跟残歌还有墨言一起商量,个中理由我就不说了,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高步青无奈得颔首,没有追问,大夫人和二夫人看似已经失去了主意,不停得看看高步青,再看看杜若锦。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时,发现残歌独自在房里喝酒,屋子里不见则喜公主的人影,杜若锦问道:“则喜公主呢?”

残歌头也没抬得说道:“她走了……”

杜若锦在残歌的对面坐下,许久之后,才看见残歌抬起头,双眼通红,几欲落泪一般,低哑着嗓子说道:“我喜欢她,我真的喜欢她……”

“我知道。”

残歌握着酒壶,仰头畅饮了一口,说道:“我初次见她时,就喜欢上了她,她在驿站遇火,我肯进火海去救她,只要她一句话,我肯为她死……”

杜若锦长叹一声,说道:“她虽贵为公主,却也不过就是一飘零之浮萍,而你自小也曾流浪过,自然能从她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你们都很执着,也很倔强,只不过你现在看清了自己的感情,而她却仍然辨不清自己的感情,等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没理由不喜欢你……”

杜若锦这般劝着残歌,心里却在暗叹,或许则喜公主不是不喜欢残歌,只不过在残歌身上看到相同的性格后,才不服输得拒绝承认这一切,她是个要强的人,不是吗?

许久,残歌才缓过心情,见杜若锦一脸的沉静与思虑,追问起她的心事来。

杜若锦说道:“老太爷病重,临终想要见纸渲一面,美景的意思是要将老太爷送往边关……”

残歌怔忪间,也有些茫然,说道:“不如将此事禀报皇上,想必皇上不会不准的。”

“此事恐怕不妥。”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原来竟是高墨言从外边回来了。

杜若锦看见高墨言一喜,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物件,便给他斟了一杯茶,说道:“如何不行,你且说来听听,咱们还是要趁早拿个主意,爹娘那边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高墨言喝了一口茶,说道:“如果让天下人知道老太爷病重,而高纸渲还妄自留在边关不肯回乡探亲,那么天下人会怎样看待三弟?会说三弟不顾孝义,贪恋权位……”

残歌问道:“那么,你是说要瞒住老太爷病重的消息?”

高墨言没有回答,杜若锦却先自点了头,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即便做到不走露任何一丝风声有多少困难,我们也只好姑且一试了。”

所以,在杜若锦向闻步青回过话后,闻步青便命人将话传了出去,说高老太爷当时只是一时昏迷,如今几针下去,已经无碍了。

高家上下也松了口气,相互劝慰着,说人老了年纪大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于是高老太爷的病情渐渐也被人淡忘。而闻步青却在高老太爷的房中日夜守候着,生怕出个万一。

此时,朝廷已经将与大燕朝议和的事情提上日程,残歌与则喜公主、樊将军等人几次被召入宫中商议,樊将军似是胸有成竹,对于皇上提出的几项条议逐一否决,一时之间,谈判陷入了僵局。

就这般过了几日,突然高良辰回到高家,并且在墨言堂里屏退了所有随从,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杜若锦,神神秘秘得说道:“你看,你看这封信……”

原来,昨夜有人夜访袁府,递给高良辰一封书信,来人低声说这封书信牵涉一个重大隐秘,请求高良辰转交给高家二少奶奶。高良辰接过书信来,有些茫然得点了点头,便见那个人鬼魅一般消失了。

杜若锦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寥寥数语:“我本是锦州卧龙人,奈何君命难违,故错之错之。如今兔死狗烹,恐累及家人,大漠边关才是容身处。”

那熟悉的笔迹赫然便是出自高砚语之手,杜若锦倒吸一口凉气,紧忙燃起打火石将这封书信烧掉,才如放重石一般长舒一口气,低低说道:“他果然还在,他果然还在……”

高良辰追问下去,杜若锦犹疑了许久,才慢慢将则喜公主提起的那段实情说出,并且从容镇定地分析了后续的发展。

当日,高砚语要被斩杀之日,高家人并未得见,更未见其尸首。或许就是那时,皇上移花接木,将高砚语派去大燕朝潜伏了下来。十年过去,也许是高砚语并未有成就,不能取得大燕朝皇帝的信任,也就不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于是皇上怕事情败露,就要将高砚语灭口。

高砚语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情非得已之下才送信回锦州城,至于为什么要将书信送给高良辰,而非直接送回高家,也不外乎是怕人多眼杂走漏风声而已。

杜若锦拉过高良辰的手,认真说道:“你记得,此事与你无关,跟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了。高家如今是是非之地,你已经嫁到袁家,还是能躲就躲吧,不要再掺和进来。”

高良辰含泪应下,去看过老太爷后,便在杜若锦的催促下离开了。

当夜,杜若锦见残歌心神不宁,再三询问下,残歌才低低说道:“我心里很不安,总觉得她要出什么事,我想去锦亲王府看看她。”

是夜,杜若锦见残歌迟迟不归,越发有些担忧,待到午夜时分,才见残歌抱着已经昏迷的则熙公主回来。

“她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中了樊明兆的毒,我已经给她服过解药,过了这夜就该醒过来了。”残歌说道。

杜若锦吩咐莺歌照看好则喜公主,将残歌拉至一旁,急道:“那樊明兆知道是你将则喜公主带离?”

“这是自然,是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交出解药的,他岂会不知?”

杜若锦跌坐在倚榻上,说道:“看来,高家远走边关势在必行,我连夜知会他们收拾行装,明早便离开。”杜若锦说罢,见残歌欲言又止,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别愧疚,你喜欢则喜公主,救下她是应该的,况且,那樊明兆不安好心,企图害死则喜公主嫁祸于元熙朝,好逼迫皇上在谈判的事情让步。我们又岂能让他得逞?只不过,皇上再难容下高家,与其满门抄斩累了纸渲,不如远走边关争个庇身之所。”

残歌顿了顿,却是一脸的迟疑,说道:“可是,只怕她醒过来不肯跟我走……”

“她那么聪慧的人,怎么会看不清事实?真若糊涂至此,那么不如放手来得痛快。”杜若锦劝慰道。

说罢,杜若锦便出了墨言堂,知会各院的人收拾行装,又亲去老太爷房中与高步青说个清楚,高步青再三叹息却不敢耽搁,将高老太爷一路需用的药准备齐全。

一夜,高家无眠。

待凌晨时分,杜若锦牵着高惜情的手,看着一众人等进出忙碌。高美景帮着高步青将高老太爷安顿下,又去各处查点,有不愿意跟从出院门的仆从,一律发放遣散金。

高墨言过来说道:“大家都准备齐全了,就差残歌和则喜公主。”杜若锦让高墨言将高惜情带上马车,自己又折返墨言堂。

“叫本公主跟你走算是怎么回事?那樊明兆猪油蒙了心,等本公主回朝后,定要父王要了他的性命。”则喜公主仍旧与残歌别扭着,侧转过身不肯理会他。

残歌半是恼恨半是羞愤,说道:“你心里也明白,那樊明兆如若不是你父王授命,就算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加害于你,你何苦又要自欺欺人?大燕朝,你是回不去了,而锦州城也不是你久待之地。跟我走吧,即便你一转身就去找三哥……”

则喜公主身形微颤,听见残歌话语凄凉,于是凄凄哭泣起来,残歌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从腰身抽出那缕秀发,递还给她,低声说道:“还给你,现在,你还肯将你手中的玉笛送给我吗?就当,就当留给我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