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许来生,惜情亦忘情(1 / 2)

沉香破 闻情解佩 6319 字 5个月前

第四十五章:许来生,惜情亦忘情

莺歌忙着问残歌,边关战场的事,残歌在这里,似乎再也不见那冷峻而漠然的表情,反而就跟初回家的孩童一般,热情而又激动,将战场的事情一一说给莺歌等人听。

过了半晌,杜若锦按捺不住,找了个由头将莺歌等人打发了下去,亲自给残歌斟了茶,递给他,说道:“十年了,十年了,你实在该打,你说你这十年给我写过几封书信?”

残歌面色微红,艰难说道:“我倒是想给你写信,可是,可是你回信的字我实在认不出……”杜若锦轻拍残歌的肩膀,佯怒道,“你这是在笑话我写字难看呢。”

两人说笑着,无一丝疏远,似乎这十年没有分开过,残歌知道杜若锦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只是没有开口来问。

残歌静静等着杜若锦开口,杜若锦却淡定镇静,没有开口相询之意,便问道:“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想要问的吗?”

杜若锦轻笑,说道:“好,我来问你,你可是有心仪的女子了?”

残歌面上一红,嘟囔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样……”

杜若锦大笑,说道:“好,我不逗你了,你快给我讲讲这些年来的事,我每年送去书信,却始终不见有几封书信来,还不及锦亲王。每封信必回复。”

残歌望着眼前这个顾盼生辉的女子,岁月似乎并未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残歌将这些年的点滴一一说给杜若锦听。

待残歌讲完,一盏茶早已凉了,杜若锦紧忙起身说道:“我去换盏热茶来……”

残歌出手扯住杜若锦的衣袖,杜若锦回避不及,猛然间泪水流下来,杜若锦慌乱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我是见你回来,太高兴了……”

残歌却没有叫她回避自己的情感,依旧不肯放开她的衣袖,说道:“不,你是心疼他的苦……这十年了,他在风尘漫漫中受苦,我相信你这十年也不曾忘却……”

“残歌,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杜若锦冷下脸来来,又自觉有些失态,随即强自笑着说道,“你才刚进府,想必是累了,我叫莺歌带你过去休息,你的房间我始终给你留着,莺歌也每天进去打扫,你去看看习不习惯。”

残歌没有移步,待杜若锦转身之际,说道:“锦亲王要反了……”

杜若锦骇然回身,惊道:“残歌,此话不可乱讲,锦亲王已经被贬谪在梁川,如果皇上听说这些谣言,岂不是令锦亲王陷于囹囫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残歌将杜若锦扯过来坐下,又将与云泽一起去梁川的见闻说给杜若锦听,杜若锦听完,额上竟然冒出细密的冷汗来,说道:“十年,十年,他在梁川十年,我一直以为定是和水凝烟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哪里想到,他竟是生出反意来,他难道没有想到,事成不过是王冠加冕,事败却是满门抄斩……”

杜若锦起身,说道:“残歌,我现在马上写信,你派人给我送过去。”

残歌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信皇上不会察觉到锦亲王的密谋,这时如果与锦亲王联系,只怕,只怕会牵连到三哥……”

杜若锦有些颓然得跌坐在椅子上,是的,还有高纸渲,她是高家的人,此刻的言行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高纸渲的态度。可是,锦亲王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得看着他这般滑陷下去?

残歌见杜若锦这副模样,不忍让她担忧,说道:“我刚才回高家之前,进宫面圣,你可知道皇上是如何对我说的?”

原来,残歌等人进宫,皇上在尚元阁召见了他们,皇上见高纸渲未来,不动声色,又询问了云泽几句,云泽便将中途私自去梁川的事情禀报了皇上,皇上不以为然,说十年未见,能够得以见一面也是人之常情云云。皇上又将樊明兆和则喜公主安置在锦亲王府,并命云泽可以出宫住在锦亲王府招待两人。

待云泽几人走后,皇上却下来亲自将残歌扶起,说道:“你们在边关为国拼命,朕心甚慰,待议和之后回朝,朕定当封赐侯王官邸,让你们也荣耀一生。”

残歌寒暄了几句,便听见皇上又状似无意得问道:“残歌,这次你们去锦亲王府,可曾瞧见了什么?”

残歌顿时心中一凛,反复思虑自己该说什么,只好避重就轻得说道:“锦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本来末将不该非议,可是末将在锦亲王两日,见锦亲王挥霍无度,府中仆从如云……”

本来皇上面色凝重,听见残歌的这席话,脸色陡然间明快了不少,又询问了几句,残歌只是一味得指责锦亲王奢靡糜烂,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差,皇上面色却越来越畅快,不多时便叫残歌下去了。

当残歌将这些话说给杜若锦听,杜若锦明白残歌对皇上说那些话的用意,不过就是斥骂锦亲王之机,让皇上放松戒心,如果皇上知道锦亲王在当地颇得民心,再加上私自招人训练武士,府中仆从高手如云,只怕非要杀之而后快了。

杜若锦问道:“残歌,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残歌眉头紧锁,说道:“依我之见,你就算是为了三哥,也要与锦亲王划清界限,从此书信均不要来往,否则三哥的处境只怕更难。”

杜若锦猛然拍了桌子,喝道:“这个锦亲王糊涂了,他到底想要如何?十年前不反,十年后倒是要反了,就凭他带着那些人从梁川一路打到这锦州城,还剩下多少人马?真是痴心妄想,几千死士便能成就千秋大业,那么普天下又有多少人不趋之若鹜的?”

刚说完,便有人拍手称赞,残歌惊起,未等出声,便听杜若锦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快些进来商议?拍手到底是嘲讽还是称赞呢?如果是嘲讽,那也就罢了,如果是称赞,我就真想叫你也带着几千人,闯进那金銮殿夺下半壁江山来玩玩。”

说这话,便进来一个人,正是高墨言,只见他目如朗星、神采奕奕,依旧是往日的风度,却比以前更添了几分儒雅,眼神中的冷冽要少了许多,看似温和而沉静,残歌顿时又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想当年,高墨言沉默寡言,深不可测,如今温和儒雅了许多,而高纸渲起初的不羁洒脱,到如今的运筹帷幄,又是历经多少磨难?

高墨言和残歌相互寒暄了几句,这时便听见清脆的一声:“爹、娘……”

正是残歌在砚语堂看见的那个男孩,杜若锦将他唤过来,笑着说道:“惜情,你还记得娘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个武艺卓绝的舅舅吗?来,快来见过舅舅……”

高惜情走过,落落大方,说道:“惜情见过舅舅,早先就经常讲起舅舅的事来,娘说舅舅是练武的奇才,如果将来惜情能得到舅舅的几分指点,那便是惜情的造化了。”

残歌因为“舅舅”这个词颇有些不自然,笑着说道:“既然惜情开了口,做舅舅的自然不会叫你失望,待明日清晨,我便教你习练几招,别的不说,就算是你爹,他也招架不住,保管以后不会动着你一根手指头……”

高惜情听见残歌的话,认真说道:“惜情先谢谢舅舅了。不过爹从来未曾打过惜情,连大声吼一声都未曾,倒是娘……”

杜若锦佯怒说道:“才不过片刻,你就要揭短……”

高惜情在高墨言和杜若锦的面前,才流露出些调皮的性子,说道:“爹,你看娘又要使出蛮狠来,这次还在舅舅面前。”

残歌望着这一家人,心里暗暗羡慕这份平实的快乐。

待到了晚间,高家设宴款待残歌,如果是从前,想必残歌还是不受待见,可是如今,高老太爷颐养天年,不问世事。高步青与大夫人、二夫人相处甚欢,而且残歌还是跟着高纸渲十年之久的人,他们这会正盼着赶快见到残歌,好问些高纸渲的事情呢。

于是,席面上热闹异常,众人七嘴八舌得问个不停,偏偏残歌也不是当年倔强孤僻的小男孩,他终日与士兵们在一起喝酒吃肉,早已将性子磨练得不再那么偏执,看见那么多双温善的眼睛,只恨不得自己将心给掏出来……

过了一会,大夫人突然问道:“美景,怎么不见惜人呢?”

高美景轻笑,说道:“惜人说身子不爽快,我没叫她过来,就早些歇了。”

大夫人说道:“还等什么?赶快叫顾大夫过去瞧瞧,你也是,先不叫个人过去瞧瞧看,万一病重了,岂不是后悔莫及?”

二夫人也有些着急,说道:“是呀,美景,我瞧你是越来越不省事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叫人过去。”高美景苦笑,不胜其烦。杜若锦也在心里暗笑,自从这大夫人和二夫人言谈愈好之后,便一直一个鼻子出气,谁指责一句,另一个人便补充五句,有时高步青也招架不住,甚至还在酒后对高墨言吐露了一句:“这个齐人之福,还真不是正经能经受的。”

杜若锦见残歌有些失神,于是给他夹了菜,说道:“多吃一些,这些都是家常小菜,可是我知道你在边关那么久,只怕是很想念了吧。还有,让墨言陪你饮几盅,别喝多了,伤身。”

杜若锦没有发觉自己的絮絮叨叨,残歌停在耳里却差点落泪,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不经意得说道:“这酒不烈,没劲。我跟三哥在边关,都是喝的大燕朝的酒,那酒喝一口第二天还有余劲呢。”

这番说起高纸渲,众人却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突然说了句:“纸渲也该成个家了……”

杜若锦的手有些颤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满饮此杯,强笑着说道:“是,纸渲该成家了……”

闻言,残歌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于是岔开话题说起从边关到锦州城的见闻来,气氛渐渐融洽。

本来高惜情在众人谈及高纸渲的风采之时,一直在惊叹“三叔厉害”等话,二夫人于是就问高惜情说道:“小少爷,待你长大了要做什么?”

二夫人本想高惜情定当会说,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跟三叔一般,当个大英雄纵横天下,谁知道高惜情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本正经得说道:“惜情长大后,要跟爹一般,做个光明磊落的人,也要跟三叔一般,做个胸怀宽广的人,还有残歌舅舅这般,做个勤奋好学的人,惜情想,人只要有了这些品质,只怕做什么都不会差了吧。”

高惜情的话一出,众人皆有几分惊诧,唯有杜若锦面含得色,做母亲的人便是这般,自己的儿女得意,便是自己脸面上的光彩,当年大夫人不例外、二夫人不例外,她杜若锦也不例外。

晚膳后,众人散了去,杜若锦先去安置好高惜情,回到房间后,看见高墨言和残歌正在叙话。杜若锦却渐生悲凉之意,不管是锦亲王的反意,还是高纸渲违抗旨意私自留在军中,哪一件不是牵涉众多的大事?

而高家似乎十年经营,厚积薄发,是不是具有更强更大的生存能力?

而高墨言在残歌走后,却对杜若锦说道:“十年了,我们过了十年的安逸日子,如今只怕又要陷入这博风逐浪的命运之中……我有你相伴这十年,不枉此生了……”

杜若锦走近他,轻轻环住他的腰身,说道:“墨言,我要的不止是十年,我要的是你的一生……”

高墨言轻轻勾起杜若锦的下巴,宠溺说道:“你不懂,这十年足以抵过我这一生,娇妻慧子,夫复何求?”

待次日,残歌眉眼有些不悦之色,硬生生忍着,杜若锦笑着问道:“什么事令你这般不开心?”

“皇上说议和的事放几天再说,看来我还有一段时日不能回到边关……”

杜若锦问道:“不能早些回去,你便在高家多呆几日,我们也好生说说话。”

残歌看着杜若锦,毫不避讳得说道:“可是三哥一个人在那里,太苦了……”

杜若锦低垂下头,拨弄着桌上的米饭,人总是有自己的死穴,而杜若锦的死穴便是高纸渲,她始终感觉欠了他的,自从他远走他乡离开锦州城的那一日开始,便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初的因缘际会并不是她所能控制住的,一味的自责又有什么用呢?

残歌说道:“如果现在有一个女子很喜欢三哥,你待如何?”

杜若锦含笑,强压住内心波动,含笑说道:“我会祝福他们,会不遗余力得促成他们……”

残歌说道:“好,你便随我来,我叫你见见那个人。”

杜若锦施施然一笑,故作轻松得说道:“也好,纸渲的婚事,有我这个二嫂出面把把关,也在清理之中。”

待杜若锦发现,残歌带自己来的地方竟然是锦亲王府的时候,有些诧异,问道:“残歌,你确信你要带我来这里吗?锦亲王还在千里之外,定然不在,难道说,难道说是云泽在府里吗?”

杜若锦正待走进去,门人并不相识,于是拦着她,还是残歌走过来,亮了令牌,那门人才去通传云泽,不多时,云泽亲自迎了出来。

杜若锦惊叹说道:“一切都敌不过岁月,看小王爷原来是小大人的模样,现在却已是真正的大人了,你父王见到你该是何等的欢喜?”

云泽浅笑,说道:“过誉了。昨晚我便听师傅说,令公子聪慧过人,是良材。”

杜若锦笑着说道:“年纪尚小,还看不出是美玉还是顽石……”

两人寒暄了几句,杜若锦转过身去,却突然不见残歌的身影,正在诧异间,便见残歌拉着另一名红衣娇艳的女子走了进来。

则喜公主挣脱开残歌的手,斥骂道:“冷残歌,不要以为这是在天子脚下,你就可以对本公主为所欲为,要不是冲着小王爷的云泽,你以为本公主会移步来这里吗?”

则喜公主说这话,猛然间看向了杜若锦,顿时收住了话,没有再出声。

杜若锦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硬是咬着牙对残歌说道:“很好,纸渲的眼光不错,人美,性子也烈……”

残歌面色阴郁,冷笑着说说道:“真是可惜了,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三哥还看不上她呢。”

则喜公主面上一红,不顾在人前的尴尬,低喝道:“冷残歌,你给我记住,我说过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他喜欢上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叫他忘记那个女人……”

杜若锦身子一颤,看着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心里陡然间有些失衡起来,果然,年轻便是好啊。年轻有的是资本来挥霍,来说出一切豪言壮语,自己,自己年纪真的大了……

云泽看着残歌与则喜公主的吵闹,有些不悦,说道:“残歌,这里好歹是锦亲王府,你们两个也好歹克制些,别忘了我们还在议和期间,如果因为生出什么问题来传到皇上耳朵里,议和的事只怕一年半半载都解决不了。”

残歌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看着则喜公主的模样,说道:“只怕皇上也没有处理刁蛮女子的功夫,我不怕……”

残歌的态度令则喜公主更加怒不可赦,她说道:“冷残歌,我说过,我要你付出代价……”

杜若锦在一旁看着,却突然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来,这则喜公主和残歌横眉冷对之时,怎么看怎么像是不是冤家不对头?

杜若锦再仔细看残歌之时,残歌眉眼中的恼恨明显存着几分抑制,而则喜公主却把眼神落在杜若锦的身上,肆无忌惮得打量着,不发一言。

杜若锦看了看残歌,朝则喜公主说道:“公主初来锦州城只怕还有些不太适应,锦亲王府人少,自然闷一些,不如公主到我高家来玩几日……”

则喜公主没有料到杜若锦说出这番话来,见残歌仍旧面色冷峻,口出嘲讽之词,于是愤然说道:“去便去,本公主是应你之邀,可没有与某人同进退的意思……”

残歌倏地起身,狠狠瞪了则喜公主一眼,拂袖而去。

而杜若锦却朝云泽说道:“本来皇上是安排议和使臣住在锦亲王府,不过我觉得邀她来府上住个一日半载的,皇上应该不会怪罪下来。”

云则说道:“有什么事我担着,皇上那边我会好生说的。”

杜若锦见则喜公主的仆从不多,便替她做主挑了一个看起来伶俐的,一起去了高家,路上,残歌骑马一直不离高家的马车左右。

而杜若锦在马车上,有意无意地说起残歌幼时之事,则喜公主有些惊诧,掀开车帘往外看时,看到残歌冷峻的面孔,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多憎恶了,原来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待到高家之时,残歌突然掉转了马头,往回疾奔,则喜公主将头探出马车,大喊道:“你要去哪里?”

残歌并未回头,恍若未闻,他是要回锦亲王府,找到云泽,要他带个口信给欣月,这么多年了,欣月在宫中究竟如何,竟是没有几个人清楚。而当年,残歌将云泽托付给欣月之时,欣月到底是否曾传授云泽武功呢?

这一切,残歌竟然都未曾问过,刚才突然想起来才羞愧难当,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了,非要找到云泽问个明白不可。

云泽见残歌急匆匆而来,起初并不知道是何事情,直到残歌吐露出欣月两个字来,云泽才变了颜色,良久才说道:“她不好,她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