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结婚(2 / 2)

“领证?领什么证?”秦律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了,谈笑觉得这款手机有泄密的嫌疑,明天一定要买个新的!

“结婚证。”

“哦!对了,你说过。怎么还没弄完?他们还没给你发证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人说说?”

“嗯,不用不用!排队的人比较多,我们刚刚领上。”

“哦,那下午你收拾一下,我让小王给你定晚上七点的飞机,你也好休息一下。对了,恭喜啊!恭喜!”

话音刚落,谈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边啪嗒一声,电话已经挂上了。

她扭头看看陆枫,无奈地叹了口气。

“出差啊?”陆枫试图让自己显得大方些,“你们……业务还挺忙的。嗯,你的……你的身体行吗?”

谈笑突然笑了,“啊?没事儿,很好。工作嘛,难免累些。嗯……谢谢你!”

陆枫有些不明所以,“谢……谢什么?”谢他娶了她?

谈笑摇摇头,走下楼梯,“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好像一直还没人这么问我呢,结婚就是不一样啊!”

她似乎有些感慨,陆枫看见她的眼角似乎有些亮光,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泪水。而且他觉得这句话很平常,那些士兵们身体不好的时候,他都会问一问。大家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好谢的呢?还是女人都那么敏感?

陆枫有点儿犯傻,谈笑趁机抹干净眼角的泪珠,提醒自己一定要在飞机上睡一觉。怎么说话这么没脑子!

两人一时无话,闷闷地低头走路。谈笑指着路边的肯德基说:“我们吃点儿东西吧,我记得你早上出来没吃东西。”

陆枫看了她一眼,其实这女人还不错,至少记得他早上没吃东西!这是不是说明,其实谈笑可以照顾好所有的事情,不需要自己多费心?陆枫竭力降低心里的内疚,但还是很不舒服。

刚刚结婚就这么别扭,今后怎么过日子啊?

陆枫的电话响了一声,是短信。看完短信,他说:“我妈问咱们办完了吗?今天是结婚的日子,就算不办事儿,怎么也应该回家吃饭。现在……三点了……跟我妈说一声,让她早点儿做。”

谈笑迟疑地说:“嗯,机场高速比较堵车,七点的飞机,至少五点就得出门。我还得回所里取资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陆枫脑子一热,心想我步步后退,你怎么就这么……这么不识好歹!太欺负人了!心头的小火一簇一簇地烧着,结婚第一天,连顿饭也吃不得?还真是权利义务清楚明白啊!

谈笑赶紧指着肯德基对面的湘菜馆说:“要不我们去那里吃吧,叫他们快点儿做,应该来得及。”

“不用了!你赶紧忙你的吧。”陆枫憋着声音,试图平静地说。

谈笑的脸涨得通红,凭什么你生气啊?大家说好的,结婚后各过各的。明明自己有事在身,怎么他就这么不通情理!

她越想越气,“也好,我送你回家,然后去取东西。”她突然恢复了冷然的样子,没等陆枫回复,径自走向自己的车,开门上去。

陆枫气得甩手就想走,想起“互不添麻烦”的约定,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你谈笑自食其果的时候!

路上,谈笑在肯德基的穿梭餐厅买了一份快餐。陆枫坐在副驾的位子上,拿着快餐,依然绷着脸不肯说话。

到家门口,陆枫下了车。谈笑毫不迟疑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陆枫低头看看手里红彤彤的结婚证,头一次体会到自己以前的那些女友为什么会向自己发火?这种被抛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儿子,谈笑呢?”陆妈妈推开门看见儿子傻站在外面发呆,吃惊地问。陆枫用手一比画,还没说话,屋里传来陆爸爸的声音:“是陆枫吗?刚才部队来电话,让你马上回去!”

呼,陆枫突然觉得世界一片光明,简单地告诉迎出来的老爸和等得不耐烦的老妈,“我们结婚了,谈笑出差了,我走了,再见!”

掉头就走的瞬间,陆枫突然觉得应该回头看看。正看见老妈茫然地立在那儿,脸上渐渐有怒气积聚,吓得他撒腿就跑,拦了一辆出租车远远地逃离大院。

坐上长途车,陆枫突然摸到手里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买的快餐自己还拿着呢,谈笑没有带走。那时光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陆枫打开一看,是肯德基的蛋挞。心想:这个就算结婚蛋糕吧!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股怨气油然而生,还有丝丝的后悔缠绵不绝。

不知道谈笑怎么解决她的晚饭呢?好像她也是一天没吃东西。

陆枫闭上眼,又想起谈笑那句感慨——“好像一直还没人这么问我呢!”心里有点儿酸酸的。

谈笑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家里真的一点儿不问也不关心吗?

这次出差时间超乎想象的长,一去就是月余,年都是在外面过的。秦律师除了很体贴地增加了一点儿她的出差补贴,买些必要的牙膏牙刷之外,似乎就忘了她。除夕、初一的时候,谈笑一向繁忙的手机突然安静,在喧嚣的烟火声里,她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没有陆枫,没有周嘉,没有那娇倩,谁都没有打过来电话。

除了除夕那天,她打了一个电话之外,没有任何电话。反倒是不亲不疏的客户一直发着不痛不痒的祝福短信。

沉默一直延续到初五。

谈笑早就习惯了,在宾馆里埋头大睡,借着这几天好好休息。其实,她也不寂寞。每天她都开着电视,调到中央七套,那里有熟人——陆枫在救灾。

谈笑从电视上看到新闻:在张家口张北地区,发生了严重的雪灾,我们已经派部队过去支援。从屏幕上,谈笑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黑了,瘦了,更精干了。满口的国家大义,耳朵却是红红的。谈笑很容易就分辨出冻红和羞红的区别。这个男人很可爱,尤其是看他终于不耐烦地推开啰唆的记者,转身干活儿的样子,最可爱了!

谈笑暂时忘记自己时运不济,想起那个电视上“害羞成怒”的小男人,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他说的有任务就是这个啊!即便知道电视报道多么煽情,可是想起自己的丈夫,谈笑还是会下意识地关心天气预报。

气候条件正在好转,陆枫他们不是首轮出发的部队,这个时候应该相对安全一些。谈笑不知道部队会怎么安排,但是她相信陆枫不是那种蛮干冒险的人。如果他要牺牲……

谈笑突然顿住——牺牲?

这个词突然变得很现实。对陆枫这样的军官,牺牲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职位不上不下,激情遮天蔽日,满脑子身先士卒,鱼水情深,然后就忘了离他最近的父母……妻子。

谈笑心里怪怪的,自己竟然成了某人的妻子了?

初六这天,谈笑歪着头站在候机大厅里想了一会儿,对自己妻子的身份迟钝地表达了好奇之情。然后是机场广播甜美的声音,催促去福建的乘客快些登机。

仓促之间,谈笑拿出手机,拇指如飞,发了两个字过去——保重。这个是妻子应该做的,我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不能证明什么!谈笑如是告诉自己,走进登机口。

只是,她害怕证明什么呢?谈笑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拒绝思考。

陆枫执行任务一直到过完年都没回来。真应了那句口号:战冰雪,斗风霜,哪儿有困难哪儿有我!谈笑在中国大陆的天上不停地飞来飞去,就是不曾在京城停留。

两人的消息零零落落地传到京城,陆妈妈唯有仰望长空,是不是该拜托总在天上飞的媳妇带个消息给儿子?儿子忙就算了,找了一个媳妇也跟着忙。刚开始,她还对老头唠叨唠叨,大年除夕随着希望的攀升,怒火也在攀升。十一点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陆妈妈絮絮叨叨地说:“这个臭小子,终于知道给咱们电话了!”

陆爸爸看着老婆乐开花的脸,心里酸溜溜的,“我天天问候你,也没见你这么开心。”末了,想起电视上的一句台词,“都是男人,咋差别这么大?”他老家是东北的,多年乡音未改,说起来倒也有几分神似。逗得陆妈妈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

陆爸爸眼睛盯着电视,耳朵贴在老婆身边。等了半天,没听见老婆熟悉的嗔怪,诧异地仔细看了她一眼。怪了,老太婆怎么是那种表情?

嗯嗯啊啊,应答了几句,陆妈妈终于冒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你也保重啊!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担心。陆枫也好,不用担心。”陆妈妈的一只手绞着衣襟,似乎很局促又很慌张。

等到放下电话,扭头迎上陆爸爸的目光,陆妈妈指了指电话说:“谈笑的。”

哦,谈笑的!

陆爸爸点点头,揣摩了一下老婆的心意,说:“这孩子,还行!”

哼!陆妈妈立刻恢复了平日的自信,冷哼一声,不屑地撇撇嘴,坐进沙发看起电视。只是眼珠子似乎没有随着电视转,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良久,她突然问:“你说,他们怎么了?难道日子比我们那时候还难过吗?要这么拼命!”

老头深知这不过是自问自答的一种,虽然他很想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解剖一下,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沉默是金吧!

陆枫擦了一把汗,拢紧了大衣。雪早就停了,年也过得差不多了。今天出发的时候,他没带手机,所以一点儿谈笑的消息也收不到。明天是正月十五,前天想起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谈笑一直在出差,而且除夕的时候还给家里打了电话。想起那个又瘦又小的女人,陆枫心里有些别扭。他不了解谈笑的生活,更无法理解她的选择。虽然他们结婚了,但是他们婚姻的基础似乎并不鼓励他们去探究对方的**。

但是,陆枫仍然忍不住揣测:或许这种忙碌的生活就是谈笑开出那么奇怪的婚姻条件的原因?

陆枫奋力挥锹,一层层地流着汗,衣服早已湿透,这些汗液出了身体一碰见外面的空气就会变成冰冷的小冰粒。就像老妈说的那样“下雪不冷化雪冷”,清冷清冷的空气根本不是他们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可以融化的!

谈笑的短信他早就收到了。原来她还是记挂着他的。

灾区上空只有军用飞机,但是每次听见马达的轰鸣,陆枫都会抬头去看。下意识地,他也在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很瘦,很小,很奇怪的女人。

他的妻。

远远地走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扛着一个沉重的摄影机。陆枫叹了口气,四处看了看。赵伯州正在旁边观察工作场所,随时准备上去帮忙。陆枫一把拽过他,指了指那个身影,“交给你了,帮帮忙。”

“哎哎,人家找你的,你让我去……”

“帮帮忙,帮帮忙!我能应付还找你吗?”

“我说,你就是结婚太早了。我觉得人家陈记者就不错,又年轻又漂亮还有激情,挺好的!”

“好个屁!”陆枫烦躁地骂了一句,转身离开,“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

陆枫嘟嘟囔囔地离开赵伯州,远远地看见五班班长几个人正在那儿修整一个猪圈,便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

陈苗看见陆枫钻进修整猪圈的人群,正奋力牵住一头捣乱的肥猪,本能地按了下快门。赵伯州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陈记者,又来采访陆枫啊?”

“啊,是啊,上次没采访完,我来看看陆营长有时间吗?”陈苗大大方方地说,撩开红色羽绒服上的帽子,里面还戴着一顶同色的小绒线帽,保暖又时尚,还方便交流,不妨碍工作。

赵伯州到现在还没见过谈笑,刚来救灾的时候,他曾经打趣地对陆枫说:“能见到你媳妇,就算无憾了!”现在见到陈苗,心想:谈笑还能美过陈苗吗?这样的美女见过也无憾了!不过他毕竟是指导员,心中想得再如何,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打了个哈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也看见了,陆副营长是大家的主心骨,每次都身先士卒,越是艰苦越是困难越有他。要找他啊,可是难了!”

陈苗总是看不见陆枫的正脸,他好不容易转过身了,又被不识相的肥猪挡住。

修整的地方本来就是猪圈,被大雪压塌了一角,饿了的猪总想从那儿拱出去找食儿。战士们修砌猪圈,猪却要冲破封锁。五班长早就看见陈苗的影子(也难怪,一群大老爷们儿里要不注意到个女性也难),看陆枫慌慌张张地四处躲,坏心地招招手。陆枫正想着过来,一看正中下怀,满怀感激地冲了过来。五班长手一指,陆枫想都没想,凭着多年的默契立刻就位。岗站好,一个白花花的巨大影子裹着腥臭扑面而来!

“拦住它!”战士们惊呼。陆枫赶紧伸手去挡。

哼哼两声,陆枫才知道,自己被五班长算计了——赶猪!

陆枫从小长在城里,在部队也没怎么清扫化粪池之类的(从这一点来说,他还是保留了一些“纨绔子弟”的作风和特权),做这个工作当然力不从心。战士们哈哈笑着,加快了手里的进度,陆枫倒是很好说话的人。

陆枫想着这些工作怎么也需要人做,五班长固然居心不良,以后肯定找他算账。但是这个事儿,还是要做好的。他手忙脚乱地把猪轰到一边,凭着天赋聪明,在其他战士的帮助下,竟然很快把猪包围在战斗圈里。

猪也很郁闷,在外面也就罢了,我任杀任宰那是命。怎么到了我的家我的地盘,你们还这么横呢?它奋起老祖宗——野猪的余威,困兽犹斗般地和陆枫他们僵持着,不停地左拱右拱,“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充分挑战我钢铁战士的耐心。

“要不是看在你东家的面子上,现在就把你红烧了!”一个入伍不久的小战士恶狠狠地抽了抽鼻涕,顺带咽了口唾沫。

“猪尾巴留给我!”五班长听见了,猛地从工地里抬起头高喊一声。

“还要猪尾巴?送你一头老母猪!”陆枫还以颜色,伸手抹了把汗。骚臭扑鼻而来,也不知什么玩意儿抹在脸上了。反正身上也都是,顾不得了!

陈苗没听见他们的谈话,赵伯州以不方便采访为由拦住了她,同时暗示她必须回部队,希望她能离开。陈苗会意,依依不舍地离开。总的说来,灾情最严重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并不需要很紧急的报道和新闻。她之所以留在这儿,一是想做个深度挖掘,二来也是为了陆枫。

陆枫躲她,她当然知道。不过个人的理解不一样。陈苗想,要不是你自己抗拒不了,躲我干什么?只要有希望,她不介意多做努力。就像她看过的一本小说里说的:找男人就像抓兔子,从你身边蹿过去的时候,必须抓住他,不然就不知道去哪里或者下一只在哪里了。

走了两步,陈苗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转身跑回来问赵伯州:“赵指导员,陆营长的妻子不担心他吗?这次有什么联系或者感人的事情?”

问题有点儿突兀,陈苗试图不着痕迹地问出关心的事儿,可是终究急切了些。赵伯州被问得一愣,仓促间只来得及说:“嗯,这个是他的私事,我不知道。有时间你问他吧,对不起,失陪了。”

陈苗失望地垂下手。远处的迷彩绿染上层层黑色,哪个是陆枫已经分辨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