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总能够看出张加帅的回护之意,这也就表明立场了。虽然整个项目计划的始作俑者是张加帅,但张加帅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区总感到欣慰。薛公子倒不是不耐烦,也不是想欺负谁,他确实是有诚意合作,有信心合作成功,但他始终放不下常山一哥的架子,或者说,两个官二代与生俱来的侵略性的表达,实际上都是各自的膝跳反射。张加帅暗自捏着一把汗,一顿饭吃得他衬衫都湿透了。
张加帅借机把古月刚想见薛军市长的意思透露了出来,薛公子一脸笑意神秘莫测,说看周末的时间,安排古月刚到家里见面。区总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由得惋惜,明明是周四冀书记的大秘书,现在却改投了竞争对手的阵营,丧失了一员得力的干将。
但区总只看到了别人的离心离德,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原因,周书记走了之后对身边人没有任何顾全,这么冷漠,实在是伤了太多人的心。你在时,大家齐心协力帮着你,在薛军市长的强硬势力下夹缝中生存。你当老大的败走头也不回,看都不看一眼,把兄弟们像用过的厕纸一样全都扔下了,谁再还有啥义务忠诚于你啊?别怪昔日手下人的趋炎附势,多想想自己的寡恩。
餐后区总和张加帅各自回家,这一晚上的紧张氛围,让二人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张加帅回到家,给老婆说了明天去海岛出差几天的事情,老婆在哄儿子睡觉,也没有多聊。张加帅准备了内衣内裤和衬衫,想了想,可能户外的活动会比较多,准备出黑色的牛仔裤和皮夹克,又找出了爱步的运动鞋。想来东北再冷,也能应付了。
第二天一早,小朱带着司机直接在张加帅家楼下接上他,而露露的高铁是中午十一点多出发,十二点多到海岛,下午三点到小邵所在的城市。张加帅带着小朱和司机去高速口羊汤馆吃早饭,这是昨天就约好的。
这家羊汤在高速没修之前就开了,原来叫道口羊汤,后来高速修通,没了路口,就改名为老道口羊汤。大锅煮着羊杂,乳白色的汤水翻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神奇之处在于秘制的料汁,也是白色的汁水,调配好后装在“尖叫”饮料瓶子里,盛汤之前,挤出一些料汁放在碗底,普普通通的羊汤就变得风味十足了。
张加帅试过,不放料汁的羊汤有些腥膻气味,而且不好消化,吃了一天不饿,胃口不好时会打嗝,有股子羊汤味往上反涌,但放了料汁以后,就只剩下鲜美,并且十分解腻,不影响一天的胃口。
料汁是独门绝技,老板绝不外露,不招学徒,不开分店,就是三十年如一日这么自己调配。据说以前是老爷们儿盛汤,媳妇切配,后来人实在太多忙乎不过来,就开始聘用小工,再后来成了规模气候,媳妇儿就再也不来了,老爷们儿只在家调配料汁,开锅前送一次料汁,关火时把所有料汁的瓶子回收,少一个空瓶都不行。
十年前两口子就买上了保时捷卡宴,一人一台,车牌号也是情侣的,现在换了路虎揽胜行政,还是两口子一人一辆。据说卖羊汤一天的流水超过十万元,无论你什么时候去,总是有排队的,从早晨五点一直到下午两点,络绎不绝。门口马路旁边就像大型的停车场,既有出租车小货车,又不乏奔驰宝马路虎,甚至是劳斯宾利,车主也一样是排队等着,自己端汤,和别人拼桌。
一碗汤下肚,三人都有些额头见汗,回车上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直接上了高速,直奔海岛方向。一路上小朱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时间过得飞快,不到十点就到了海岛市。张加帅在靠近高铁站的位置下了车,嘱咐小朱返回海岸县,实地考察海岸县周边三个县区的情况,按照调研报告核实,有什么情况摸不准随时联系。
张加帅自费买的特等座,倒不是有多讲究,而是只有特等座不必换车厢,高铁的售票逻辑,比如说常山上车是5号车厢,海岛上车是8号车厢,这就涉及一个换座的问题,所以露露两人商议好买的特等座,虽然是比一等座贵了一倍,甚至比机票还贵,但好就好在这趟列车的特等座只有三个座位,恰好是露露买到一张常山到终点的,张加帅买到一张海岛到终点的。
实话实说,张加帅也是第一次坐特等座,按照当时的级别,他和区总出差都是一等座的报销标准,坐飞机一般都是公费买经济舱然后再自费升舱。后来几年过去了,坐过商务座,但再也没有坐过特等座。印象中就是车厢前面是透明的玻璃,列车长和驾驶员在高铁车舱里小声的聊着天,也看不见他们有什么操作,透过车头前方的减速玻璃,可以看见列车前进的方向,但无法感受风驰电掣的速度。
露露来的路上一直在跟张加帅聊微信,可张加帅上车之后,她就好像放心了一样,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张加帅处理了一些工作的电话和微信,拿起手机刷起了电视剧。
他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走向共和》,这部历史题材的电视剧把已经盖棺定论的晚清政治人物重新摹画出来,具有人性化的视角进行观察剖析,表面上是身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实际上是前人做梦,今人说梦,后人寻梦的惶恐、迷茫和不甘。特别是李鸿章,完全颠覆了封建官僚卖国贼的刻板印象,大厦将倾的时局,把一个“一万年来谁着史,三千里外欲封侯”豪情万丈的自信男儿,生生逼成了一个只能用纸糊老虎的裱糊匠,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
张加帅也经常自嘲,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裱糊匠,办了这么多的事,逢迎也好,谋划也罢,都是虚有其表,勉强涂饰,何曾是实实在在的干事创业谋求发展?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何尝有一刻放手?不揭破、不戳穿,敷衍一时,偶尔有些风雨,打破了纸片的装裱,也就修补窟窿,东拼西凑,继续对付。直到风暴袭击,真相败露,不可收拾,我这个裱糊匠又有什么办法呢?又能承担什么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