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看着长大成人的女儿沉稳缓步走来，一时心间万般感慨，同时也很欣慰笑着，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细纹带着抹不去的岁月沧桑之感，让人看了不禁有几分心酸。

看着洛景逐渐老去的容颜，冉玖汐心间突然漫上一阵酸楚，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赶紧上前去抱一抱他，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看着小跑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冉玖汐，洛景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我还刚想说女儿长大了，沉稳了不少。”

“我是长大了，不过沉稳嘛……在爹身边我永远都是个孩子，会哄爹开心就好啦，要什么沉稳啊。”冉玖汐笑嘻嘻地说。

本是句无心的话，没想到戳中了洛景的内心深处，一时之间他眼角泛出了一点泪光来，是啊，不管孩子长得多大了，在爹娘眼里他们永远都还是个孩子。

“桌上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凉了哦。”

不知何时洛忆南从洛景身旁走到了大殿中央的饭桌前，乐呵呵地摆碗筷，弯着笑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就来。”冉玖汐松开了抱着洛景的手，牵着他一道来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爹，来块红烧肉。”冉玖汐的第一筷子就是给洛景夹菜，惹得对面的某醋缸终于忍不住做作地咳了两声。

冉玖汐抬头看了洛忆南一眼，然后嘴角噙着笑，什么都没说，继续下筷子，只不过这第二筷子是准备给洛忆南夹菜的，没想到他忽然不好意思地脸红道：“我只是提醒爹有件事情该说了。”

“嗯？”冉玖汐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洛忆南说的话给吸引了过去，偏头好奇地问道，“爹，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洛景无声地叹了口气，缓缓说：“想知道是谁送你来朝零的么？”

忆起前尘往事，洛景心间满是感慨。

那是一个瓢泼大雨的日子，阴霾的天空下一个蒙了面的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朝零大殿前，并直直地跪了下来，手里抱着一个熟睡着的小女孩，她看样子应该只有十岁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依然在下，并且越下越大，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小洛忆南调皮地偷溜出去，撑着伞踩水坑玩，偶然路过大殿，看见了这一幕。

他先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端详了这个老人许久，心头冒出了很多奇怪的想法——老人是在请求老天爷停雨么，可为什么偏偏要跪在大殿之前呢，手里还要抱着个小女孩。

那时洛忆南虽然还小，却也知道老人和小孩的体质不比成人，成人在瓢泼大雨之中淋一会都要受不了发烧了，更何况是老人和小孩，于是小洛忆南想也不想赶紧去请洛景了。

洛景第一反应便是有些震惊，毕竟老人不是朝零子民，能从外边悄无声息地躲过重重检查和设防，出现在朝零大殿之前，可见非同一般。

洛景撑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问道：“你是何人？”

老人抬头静静地看着洛景，嘴唇紧抿着，不答言，只把怀里的小女孩拢得更加紧了。

老人是不经过同意的外来闯入者，洛景本该勒令老人立刻离开朝零，不过看他怀里的小女孩已经烧得小脸通红了，最后于心不忍就把老人暂时带进了大殿，让小洛忆南喊大夫去了。

经过好一番询问，才知道这个老人是位隐居于深山的武痴，之所以隐居，一部分原因是结了许多仇家，为了不被追杀才躲了起来，可现在他快要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这个被遗弃在深山，陪伴了他一段时间的小女孩很快就要没人照顾了，老人希望能有个好人家待她。

一开始洛景是带着一些看不起的心态的，老人大可把小女孩拜托给普通人家，也能好好过上一辈子，可却偏偏选择了他们家，若说老人不想攀龙附凤，利用上点什么，洛景是完全不信的。

当下洛景只想快点打发了老人，便答应了下来，心里头想着事后把这女孩随便拜托给一户过得还不错的人家就当事了了，不过没想到见洛景答应之后，老人立刻拿出了一样东西——一个带着黯淡血色的珠子。

洛景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只一眼他便认出来了，那是独属于海域的血珍珠，恐怕这小女孩的出身也同这位老人一样非比寻常了。

“这是捡到她时，她脖子上带着的，怕这玩意给她带来不好的灾祸就暂时帮她收着了，烦请洛大人等她及笄之时再把这血珍珠交于她。”

说完，老人朝洛景深深鞠了一躬。

洛景当即就犹豫了，海域的事他也是清楚一二的，若是小女孩的身世给朝零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那后果他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见洛景迟迟不表态，老人急了：“您可是已经答应了的，不会出尔反尔吧。”

洛景的眉头略微拧着：“可是这孩子……”

老人知道洛景在担心什么，当即立刻说道：“我保证她的身世不会泄露出去的，我绝不会说，这是死了也会带进坟墓里的秘密，而且除了您也再没旁人知道了，日后若是孩子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您大可斟酌着来，无论告诉她也好，隐瞒一辈子也好，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尽管如此，洛景还是在犹豫，这时，小洛忆南带着大夫过来了，他没有去打扰爹和老人的谈话，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大夫给小女孩看病开药，他静静地看着小女孩沉睡的恬静容颜，见她不时睫毛轻轻颤动几下，似乎很是有趣，等大夫走了之后就忍不住上前去戳了一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见小洛忆南有些喜欢小女孩，转念一想自己又膝下无女，最后洛景挣扎了一番，还是答应了。

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的落日余晖洒落了下来，薄薄地笼在树上，每片树叶仿佛都带上了一点橙黄的金灿。

孟姜把老人送出了朝零之后便回去复命了，留下老人独自回家，这时，突然暗处一个人影蹿了出来，拍了拍老人的肩，笑道：“真有你的。”

这人姓段，是个吊儿郎当的主。

花空把脸上满是皱纹的脸皮给撕了下来，揉了下发红的脸，抬眼看对方：“你安插的婢女怎么样了，可别露出马脚。”

“放心吧。”段书离，“我只不过是想知道小冉生活的一点一滴，又不是让她干什么大事，有什么马脚可露的。”

当然，后面的事情洛景并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小冉啊。”洛景轻轻地叹了一声，“你那次发烧醒来之后，无论我怎么问你都想不起来老人的存在，甚至连小时童年的事情都含糊着说忘记了。”

冉玖汐不搭话，只默默地夹菜吃，也给洛忆南夹菜，显然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尽管她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她送到朝零的，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编谎话来骗洛景收养她。

洛忆南看出冉玖汐有点心不在焉，便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小汐儿，吃饱了就回去拆礼物吧。”

饭都快吃完了，冉玖汐正有点失落他们会不会不打算送生辰礼了，突然听洛忆南这么说，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你们的礼物原来早就放我房间了啊。”

洛忆南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没说话，只让她赶紧回去看。

回到房间，冉玖汐就被快堆满半个屋子的礼物盒子给震惊到了，有些呆愣地杵在了门口。

“这些都是朝零子民送过来的，奴婢这就赶紧给大小姐清开。”下午给她梳妆打扮的婢女朝冉玖汐走了过来。

“真是朝零子民送过来的？不是爹他们……”

冉玖汐一愣，似乎有点愕然，她和朝零子民其实没有太多接触，而且她一直感觉除了洛忆南和爹，没什么人把她当一回事。

“是真的。”婢女笑了，“大小姐要一个个拆开看看吗？”

“先不了。”冉玖汐笑了笑，屋内烛光下那笑意不明显，像是只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爹和忆南送的在哪里？”

婢女看了一眼冉玖汐头发上的鲸骨簪，弯着笑眼道：“已经在大小姐头上了啊。”

冉玖汐转过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愕然，反应过来之后才伸手从头上摸下了一个素白的簪子，上面印着些许淡淡的纹路，握在手中隐隐有些力量涌动的感觉。

“还以为会是血珍珠呢……”冉玖汐低声喃喃了句。

不过她也很喜欢这个簪子，有种莫名的共鸣之感，觉得很亲切。

“对了，大人还让奴婢给大小姐捎一封信。”

冉玖汐抬眼看去，婢女递过来了一封信，信纸上字迹清雅隽秀，仿佛能透过字迹看见这个沉稳而心思细腻的人。

【小冉。

爹知道今日你及笄，该把血珍珠交给你，让你去探寻自己的家人了。

不过那是别人交给爹的东西，爹是不会拿这个作为你的生辰礼的，若是你真的想要去找自己的生身爹娘，那么爹也不会阻拦，一切随你，只不过你要先想好以后。】

洛景好似能预料到冉玖汐的想法，在最后一句写到：

【不管你作出什么决定，朝零永远向你敞开大门，等你回来。】

冉玖汐仿佛被杵了一下心窝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低垂着头，用手重重地搓了把脸。

“大小姐！快看！”

突然一声“轰隆”在天际炸开，紧接着烛火幽暗的房间瞬间被映亮了一大半，冉玖汐抬头看去，窗外的场景让她深深地震惊住了——灵力凝成的烟花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炸开，朝零子民的一阵阵欢呼声传来，是在为她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