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范公子(2 / 2)

公子姓范,名文书,父亲给他取此名,一是希望他能够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二是希望他步入仕途,做一个文经武略,久播朝野的名臣。

可惜他的才学和文经武略还未好好发挥,却被坎坷的情路腰斩。

他并不是鹭桥镇人士,他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登州,之所以来到鹭桥镇,还要从头说起。

登州长史家的范公子,出生高贵,嫡长公子,祖上世代为官,爱穿白衣,平日里手持一把白色折扇,喜爱骑着一匹骏马,穿过登州城。

他的才华不错,那年一举高中举人,若是再上京考中进士,光耀门楣,人生应算圆满。

可奈何这世间,哪有那般圆满的事情。

他情窦初开时便爱上了自己的授课恩师苗夫子家中独女苗秀姝。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是一段佳话了,可奈何郎有情妾无意。

若也只是这样也罢了,他伤心难受喝醉酒,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可难就难在,那苗家姑娘时常来找他诉苦。

苗姑娘心仪之人是范公子的同窗宣章,苗家姑娘和宣章好上之后,整日还在范公子面前哭哭滴滴,哭诉那宣章待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薄情,范公子一边瞧着心爱的姑娘痛心,一遍懊恼宣章为何不懂得珍惜?

闹到最后,他心中实在郁闷,一时间也再无心思上京赶考。

某日他在酒肆中正喝酒消愁,正好碰见宣章和几个公子哥也在一旁喝酒聊天,宣章也瞧见了他,见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知晓他是为了苗秀姝才这般。想到这,他暗讽了他几句,范公子心中本就有郁气心结,这样一闹,他便和那宣章吵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他们还是同窗,两人也只是闹了几句嘴皮子,便被旁人劝阻拉开了来,可不知那苗秀姝从何处得了消息,急急赶来,然后一脸心疼地瞧着宣章,语句里全是心疼和担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范公子。

范公子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也没说什么,只多瞧了他们几眼,只觉得眼前的才子佳人格外刺眼。

不被喜爱的,从来就不会得到偏爱和在乎。

苗秀姝事后,还亲自找到他,指责了他不该和那宣章争吵~

他瞧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心疼的姑娘,瞧着她指责自己的模样,他很想开口问问她,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地在乎过自己?

可他没问,他很清楚,若是在乎,怎会这般?

他回到家中,叫来侍从,拿来家中所藏好酒,回到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喝上了三天三夜,最后差点醉死。

酒醒之后,他下了个决定,出门游学。

也暂时离开这个伤心地,游学一番,也好忘记苗家姑娘。

重新开始,调整好心态,再准备踏入仕途之事。

他在外游学两年后,一路来到了鹭桥镇,借住在和自家颇有些渊源的清风书院院长家中,也就是书院中。

在这里,他认识了安越,一个和苗秀姝完全不同的姑娘,却又让他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姑娘。

一个是身姿修长,柔美温婉,声音空灵动听,如空谷幽兰般的兰花;一个是身姿娇小却丰盈诱人,生的明艳动人,如那盛开般热烈的芍药。

前者曾经让他魂牵梦绕,又爱而不得,痛苦万分;后者就在他的身边,时而影响着他的情绪,还时不时引出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范公子长叹一声,瞧着窗外涓涓细雨,想着安越是否已经换好鞋子了?

隔壁房间的安越已经反手关上了房门,她的屋里光线暗,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待适应了屋里光线,才把手中油纸伞放在一旁,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瞧着屋里光景,想到刚刚的范公子,想到一些事情,她也同样轻叹了一口气。

又走了几步绕过案桌前,绕过案桌后的屏风,走到床前,先换下了罗裙,搭在屏风上,又顺手拿下一条搭在屏风上的干帕子,她就着中衣,走到大床边,坐在床沿边,把干帕子先放在身侧,弯着纤细的腰肢,脱掉有些湿润的鞋子,又脱掉有些湿润的袜子,这才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把自己白皙的小脚擦拭干净,把帕子一扔,扔在湿透的绣鞋上,然后上床躺下,盖好薄被,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几日,她有些心身疲惫。

屋外还在下着细雨,千里之外的登州,则是不同光景,阳日高照,到处莺歌燕舞,桃红柳绿,一派夏初宜人的景象。一个身姿轻盈,模样柔美的女子写好一封信,唤来一名男子,让他带着信件立刻出发。

而这还在下着小雨,又临河水而居的鹭桥镇,到处都是雾气缭绕的房屋,远处深山上有那么一座小小寺庙同样被雾气缭绕的矗立在朦胧的烟雨之中。

书院请来做饭的牛婆婆正倚在灶房里间窗边,看着天色,算好时间,开始做饭。

不久,鹭桥镇那唯一的书院,灶房屋顶上空袅袅炊烟升起,涓涓细雨打在青砖瓦房上,那书院灶房屋顶上的炊烟和打在屋顶的细雨最后凝结成片片朦胧烟霞,细雨还在下,在街道的拐角处,还未归家的人群冒着细雨赶紧往家中跑。

牛婆婆手脚麻利的做好了晚饭,天色也随之暗了下来,她是这书院请了来做饭的,她自己的家也在镇上,每日来做好饭菜便回家休息,来回也方便。

牛婆婆做事麻利,饭菜做的也可口,她每日只来做中餐和晚餐,早饭是书院的学生夫子自己出了书院去镇上街上买包子馒头吃。

这两日书院沐修,院长周老先生去寻自己的老友去了,书院中的学生都放假回家,只有一两个家中偏远些的留了下来。

晚饭一做好,牛婆婆便一一去敲响了安越和范公子的房门,又去了前院通知了那几个未归家的学子。

一会,范公子和其他几个留下的学生便去灶房旁边的饭厅准备吃饭,饭厅和灶房是相通的,牛婆婆扫了一眼安越没在,她又瞧了一眼范公子,开口道:“范公子,我先留一份饭菜给安夫子,也不知她是出门了还是咋的?一会她要是回来了,你告诉她一声,灶房里还有饭菜,热热就能吃~”

“好~”范公子瞧了一眼牛婆婆,牛婆婆先是留出一份饭菜来,再拿着一把油纸伞准备回家了,牛婆婆笑了笑,走到饭厅门前,撑开手中油纸伞,便往后院后门走。

饭厅里的一名学生有些疑惑瞧了一眼范公子,没说话,他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饭菜,他就是刚刚帮安越开院门的那个学生,也是告诉范公子安越回来了的学生,那学生吃了几口饭菜,心里想到估计是安夫子又出门了~

这桌的范公子没说话,他垂下头,刚刚他就敲了安越的房门,本想约她一起过来,可见里间没人应,想着她可能是自己先来饭厅了。哪知来了饭厅后,她又不在。

范公子低头匆匆吃了几口饭菜,先垫了垫肚子,这才又站起身子去找油纸,亲手用油纸包了几块糕点,护在怀中,撑开油纸伞又急急忙忙冒着细雨摸着黑,从灶房赶到安越房间门口,然后又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可敲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应,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下午他在房里,好似也没听见她出门的动静啊~

范公子想着这天色,又想到她那湿了的绣鞋,有些担心地用力推了推房门。

房门被他推开,房中是暗着,并未点油灯,随着房门被推开,房中涌进雨味,风声,还夹杂着一丝苦味,他闪进房中,小心地吸了一口,接着又朝着里间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他把油纸伞放下,又反手把房门关上,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来,吹燃了,再去瞧房内,见里间空荡荡的并无人影,他心里提起担忧,又快步走近屏风,瞧着屏风上还挂着白日瞧见她穿的那件罗裙,又赶紧绕到屏风后,屏风后床榻上,一名女子正安静地睡着。

瞧着她熟睡的模样,他这才放下担忧,又轻手轻脚绕到床榻边,去把油灯点上,这才吹灭了火折子,他重新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沿坐下,瞧着已经睡着的安越。

房里静悄悄的,他俯下身,伸出一只空出来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也不凉,那便好。

他本是想来瞧瞧她在做啥,要叫她去吃饭的,可又怕她饿了,只好先装些糕点过来,让她先垫垫肚子,他回头再去灶房给她拿饭菜来。

他摸着她额头的手又顺便帮她把被子拉了拉,这才把手伸了回来。

安越静静地睡着,她的小脸很明艳,可这两日瞧着却清瘦了不少,眼下还有了一圈乌青,也不知她是怎么了,问了她也不说,不仅不说,还和自己好像疏远了些。

范公子有些心疼地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眼角的乌青,再用大拇指轻轻地给她揉了揉,揉了半响,见安越大约是没那般容易醒来,范公子瞧了那油灯一眼,他又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油纸包和火折子,心里又怕她醒来了饿了怎么办?他只好伸回手,轻手轻脚起身去把油灯吹灭了,又摸着黑走到案桌前,坐在案桌前的长凳上,把油纸包和火折子放在案桌一角,趴在案桌上,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