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还是没有挨过那个冬天,也没有来得及归乡看看。三爷的离开,就如这个寒冬的第一场雪,同样没有任何预兆。
三爷是在梦里归的乡。他梦见了回家的火车站上的一切,梦到了那些从头绝对望不到尾的绿皮火车,背着箩筐跟着火车叫卖的小贩,还有那成群结队拖家带口扒火车的人们。梦见高速的列车如一支利箭,穿越了地形的限制,不断的穿行在城市与山水之间。三爷眼见着钢筋铁骨的大厦从列车两边飞过,眼见着那大楼起了,那大楼远去了,眼见着上桥了,眼见着穿过山岳了。才刚梦见新修的大楼,一座更高的大厦就把他甩到后面去了。
志明还记得三爷刚回来的那天大雪纷飞,三爷站在门廊里,远远的望着玄水墓上的那棵大枣树,那树在刚立冬时就已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在风雪中张牙舞爪,恍惚间好像是高瘦的玄水,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中舞剑。那块小小青石墓碑早已被厚厚的雪被淹没,就如同汪洋中沉没的渔舟。三爷笑了笑,他明白玄水所说的长生不老了。
哪怕在这世上最顽固的青石上面铭刻上最鼎鼎之大的名字,也终有一天会被岁月与风沙朽蚀,被历史与黄土掩盖。无论用多少层棺椁包裹那具臭尸,也会融于土泥,化为尘埃。玄水所谓的长生不老,以天为椁,以泥为棺,上植枣树一棵。哪怕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已神灭形消,但这葬他土地会记得,饮他骨血的枣树会记得,食其栆实的人会记得。就算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多少人来来去去,玄水总会被这日月星河记得。
“志明啊,我这要哪天走了,记得在埋我的地儿上栽棵。”
三爷突然对着正在厨房忙的志明说。
“三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日子可长着呢。”
谁都没想到,三爷这一语成箴。志明毕竟不是阎王的判官,没看过那生死簿,三爷何时去也不是他能做主的。雪停的那个早上,自然睡醒的志明没听到三爷练剑的轻鸣,也没有听到煮粥的柴火发出的噼啪声,道观里寂然无声。一叶已落,何人将不知秋。
竹床上的三爷,若不是体温和屋外的落雪一样。谁都会觉得三爷只是沉沉的睡过去了。脸上的褶子紧缩起来,往日飘然的霜须尽数垂落。松形鹤骨的三爷失去了独有的神采,与一个枯瘦的老人并无相异。
冬雪早将水分和寒冷渗入泥土,将松散的泥土冻成了一块磐石。吴屠户和青年们掘地如同打铁发出的声音叮叮当当,奏和着马婆子和一众小媳妇的啜泣,挤满了小山上不大的道观,不谙世事的吴英雄疑惑的看着大人们的仪式,拉了拉奶奶无力垂下的双手
“奶奶,妙清大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