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性,我可以容你,你自私,我可以让你。这一切,只因为一个字,那个不轻易说出口,但是却像个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心里的字……
你是聪慧的,你总是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你也是自私的,你总是明白自己在何时选择最需要的一切,我希望我的身上永远都有你要选择的理由,我努力想要做到的便是这一切。
沉香,你我之间难道仅仅只有这一扇门的距离吗?
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无法逾越的鸿沟吗?没有,一直都没有,你的抵触,你一开始的憎恶,从何而来?
你仿佛早已不再是你,你真的是那个大婚之夜羞涩到无法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吗?不,你不是,你眼睛里的那种想要冲破一切,渴望得到更多的勇气,都在昭示着,你已经不再是她了,你从何而来?沉香,你是上天为了惩罚我儿派来的吗?
杜若锦仿佛是石化了一般,站立不稳,直直得便摔了下去,高纸渲倏地心惊,疾步至门前便要开门去扶她,可是脚步还是停在了门口,没有再动。
沉香,你该是明了的,我只不过是想要放你自由,你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一切,包括,爱情。
杜若锦摔倒在地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或许是已经麻木的原因,她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在远处站定,望着这间屋子出神,良久才苦笑转身离开。
高墨言打开门,只不过是窄窄的门缝,压抑在内心想要呼喊出声的强烈感情,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沉香,沉香,难道我真的就这么放你离开吗?
夜终归是沉了,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墨夜中,杜若锦辨不清来时的方向,是泪滑落模糊了眼睛,还是自己早就迷失了方向?
回回绕绕,杜若锦早已不知道转了几处廊亭,这如果是迷宫,只怕杜若锦也会一直走下去,因为毕竟是条路,即使是一条没有出路的路……
直到身前的路被一身白衣的他挡住,杜若锦才恍然抬头,高纸渲便那般凄然得站在自己的眼前,说道:“二哥一直在房间里,是他不肯出来见你……”
杜若锦强颜欢笑,说道:“不会的,他如果在房间里,他肯定会出来见我的。”
高纸渲摇头,似有深意得说道:“认识你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你竟也会玩自欺欺人的把戏,你明知道他在,否则你刚才又怎么在他的房间门口那么久?”
杜若锦倏地抬头,冷冷说道:“高纸渲,你给我听着,我的感情用不着你来分析。”
高纸渲长舒一口气,看得出这句话到底令他多么沉闷,良久,他才低低说道:“如果需要我去跟二哥解释,我会去的……”
“不用,你什么也不要去说,我不需要你这样看似委屈的妥协,那样只会令我心里难过。我只需要静静地守着墨言堂,等着他来找我便好。”杜若锦说完,似是肯定又似是反问,仰头朝高纸渲轻笑,“他会来找我的,不是吗?”
高纸渲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清楚答案,在他的眼中,二哥高墨言始终是家里最为神秘的一个人,大哥高笔锋自小学习经营生意,大多数时候都天南地北往外闯,极少在家。而高纸渲欲高墨言年纪相若,应该是玩的起来的,可是两个人却极少凑在一起玩,即便是在一起,两人言语动作也是极尽可能的客气,久而久之,这份兄弟们的亲近感中就多了几分疏远感,直到杜若锦的出现,直到对她心动,高纸渲才越来越重视高墨言的神色。
因为,那张脸便是杜若锦心情的晴雨表。
高纸渲想到这里,恍惚听见杜若锦向他说了声再会,身影已经渐去渐远。高纸渲想去追她,他心里还有充沛以及强烈的感情促使自己去问她,如果自己愿意放弃一切,哪怕是放弃使命,跟她去浪迹天涯,她肯跟他走吗?
可是他不敢问,宁愿相信是自己耽误了遭遇爱情的时机,也不能得到拒绝的语句,因为他承受不起……
杜若锦顺着廊亭往前走,隐约记得前面不远处便是墨言堂了,便加快了步伐。
路过笔锋堂的时候,却看见有个人影从笔锋堂里溜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顺着墙边就要往侧门方向出去。
杜若锦想也没想,疾奔出来拦在她的身前,因为知道她必是文谦。
那人围着头巾,看不出是谁来,杜若锦低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快些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没有说话,手里还紧紧握着包裹,看起来心急火燎的,杜若锦又再说道:“别怪我没有警告你,我这会如果喊一嗓子,你能逃到哪里去?”
只见那个人猛然将头巾摘下,瓮声瓮气得说道:“是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这个时候要拦我的生路?”
杜若锦见果然是文谦,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你真的要走?那惜人怎么办?她还那么小,你就忍心抛下她一个人在高家吗?”
文谦听见这话,却有些不耐烦,说道:“她跟着我颠沛流离的生活,怎么比得上高家有吃有穿这般好?再者说,高家待我这般,惜人又姓高,我心里恨还不来及呢,哎,罢了,就只当没有生过她。”
杜若锦轻叹一声,说道:“即便你说出几百个理由来,我也知道你不过是身不由己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可能不疼不爱?只不过,你就是不念及这一切,你也该顾及自己的身体,现在还未出满月呢,你这样出来吹了风着了寒,怕是一辈子都受罪。”
文谦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就是因为谁也不会以为我这时候不顾身子就往外跑,才没有人防我,否则你以为我能轻易逃得出去?”
杜若锦心下疑惑:“那你哪里来的银两?难道是高良辰给你的?可是她从秦家回来的时候,身上并无分文,她哪里来的银两给你?”
文谦冷下脸来,说道:“杜沉香,你未免管的也太多了吧?至于是谁给我的银两,我没有必要告诉你。”说罢,就要从杜若锦身边走过。
走出去后,又折了几步回来,慢慢走近杜若锦,低声说道:“我走了以后,求你,求你诸事多周全着惜人一点,她最可怜……”
杜若锦听见文谦哀求她,帮着照顾惜人,心里终是不忍,点头应了下来,看见文谦欲走时,唤住她,紧忙褪下手镯和头上的饰物,说道:“这些还能值几个钱,你在外面孤身一人,多备些银两,总归是没错的。”
杜若锦将这些金玉首饰塞到文谦手里,便疾步离开了,属于文谦新的人生路才要开始,而自己的路却又迷失在这心雾之中,退无可退,进无可进。杜若锦回到墨言堂,怕惊醒了绿意便摸黑睡下了。
黑夜中,杜若锦拒绝再想这些纠葛不断的事情,可是脑海里思绪却如丝如缕乱成麻。自己怎么能不知道高墨言便在房间内,他就在里面注视自己,却不肯出来,即便在自己摔倒后,他仍然没有出来,高墨言,你真的决定要放手吗?
昏昏沉沉得睡下了,梦魇却不断,柳氏的惨死,高笔锋的离奇死亡,桑菱断臂楚惜刀成为刀下血魂……种种血腥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杜若锦大汗淋漓,一身冷汗惊醒了过来。
这一坐便是天亮,直到外面天色已泛白,杜若锦才困意袭来想睡个回笼觉,绿意却急匆匆得跑来,喊道:“二少奶奶,不好了,家里又出事了……”
杜若锦惊起,听见绿意说道:“昨天老太爷房里丢了几件古玉器,价值不菲,今儿个早上才发现,老太爷正发怒,要家里人全部去正厅。”
杜若锦紧忙下床,要绿意帮自己梳妆,一边问道 :“听说是谁做的吗?”
绿意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说道:“绿意只听说,昨儿个只有大小姐二小姐去老太爷房里请过安,现在东西丢了,大夫人话里话外就是说二小姐做的……”
杜若锦听到这里,心惊问道:“二小姐人呢?”
“都被老太爷叫到正厅了。”
当杜若锦带着绿意到正厅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就听见大夫人阴阳怪气得说道:“美景,昨儿个老爷才将你从祠堂里放出来,你怎么就记不住教训?还做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这偷盗如果是偷到别人家去,那也就罢了,可是你一个姑娘家竟是做起了家贼,你还要脸不要?”
高美景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手里紧紧绞着帕子,似是要将那帕子扯碎一般,眼睛里也急得出血一般,怒瞪着大夫人。
二夫人这时上前,急道:“我生养的女儿,我心里有数,美景绝不是那样的人……”
大夫人却不屑道:“你不说这话,我也不冲着你来,可是你既然说出来了,等处置了美景,我让老爷也治你个管教不严的罪,看你还动不动出来护着你生养的这两个败家子。”
二夫人似是被说急了,顾不得尊卑,便说起来:“那你呢?你生养的这三个子女?又有谁为你争了气?大少爷经营着高家生意,看似费心劳力的,却暗地里吞了不少钱财,大小姐又被人从夫家休了回来,二少爷稍好些,从来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是跟二少奶奶成亲这几天,也一直无所出,你倒是说,你哪里便有脸来教训我?”
大夫人听见二夫人的当众顶撞,差点没有背过气去,指着二夫人便对高步青说道:“老爷,你可听见了?这反了天了,一个妾室竟然能这样顶撞我?我今天如果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来当的。”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想活活把我气死,对吗?”高老太爷被徐姨娘扶着走了出来,大力咳着,这一次咳了许久,连高步青都上前给他拍背抚胸,扶着高老太爷坐下后才松了口气。
而身边的徐姨娘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望着高步青的眼神似恨似嗔,高步青目不斜视,可以避开徐姨娘的目光,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夫人和二夫人听见高老太爷的断喝,这才收敛了些,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脸上却都藏着怒气。
高老太爷气怒说道:“家里出了家贼,这件事决不能这样善罢甘休,昨儿个去我房里的人,只有良辰、美景这两个丫头,你们说,到底是你们其中的谁拿走的?”
高良辰和高美景哪里还敢坐在座位上,都站在正厅中间,高良辰看似有些惊惧,面色发白,说道:“爷爷,良辰和妹妹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来……”
大夫人这时也急着说道:“良辰是个踩死蚂蚁都要哭上半天的主,她怎么可能会跑到老太爷的房间里偷东西?倒是另一个,说话尖酸刻薄……”
高美景看向大夫人,冷冷说道:“你这是在说我吗?你认定是我偷的东西?”
大夫人当时就将下了定论一般,说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你即便说不是你做的,这个家里又有谁信你?我且来问你,你刚才祠堂里被放出来,怎么就想着要去老太爷房里请安?而且还和良辰一起去的。”
这时,高良辰怯怯得说道:“娘,是良辰叫着妹妹一切去的爷爷房里,良辰是看妹妹刚从祠堂里出来,多日未见爷爷,去爷爷房里请安也是理所当然的,便叫着妹妹一切了,哪里想到就遇上这样的事情来?娘,如果真的要找出一个人来顶罪,就让良辰认了吧,因为良辰相信妹妹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高良辰的话,于情于理,说出来,谁都会以为她这是为了高美景,才将一切祸事往自己身上揽,大夫人听见这话,急的干瞪眼,杜若锦知道,她也不是为了高良辰着急,而是怕高良辰揽了这件事在身上,又给自己丢人。
可是她哪里想到,这不过是高良辰玩的小伎俩?
杜若锦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要不是当场被人抓着,谁又能相信,柔弱无依的大小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而现在,高良辰说出自己愿意承担此事来,不过就是要上演一出姐妹情深,来蒙蔽众人的眼睛。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清脆得说道:“东西是我拿的……”
或许是声音太低,或许是众人一时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齐齐朝高美景望了过来,高美景斜睨了高良辰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大声说道:“爷爷,东西是我偷的,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杜若锦长叹一口气,心道,真正看重姐妹情深的人,还是高美景,只是你这样站出来,谁又会真正来感激你呢?
高老太爷气怒说道:“真是胆大妄为,你娘平日里就这么教你的?竟然做了家贼,你快些说,我那几件宝贝玉器现在在哪里,如果你立时交出来,我还能饶了你,否则就依家规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高家家规第七条,凡做偷窃盗掠之人,一律打八十大棍,做家贼者尤甚,当场打残双臂。
杜若锦本是不知道家规的,可是听了绿意在耳边的话,也是震惊不已,如果高美景交不出那几件玉器,只怕高老太爷真的会滥用家刑了。但是,高美景明明就没有偷窃,叫她却哪里交出那几件玉器?
果不其然,便听见高美景说道:“那几件玉器,我怕被人发现,我就给扔到后院湖里了。”
高老太爷大怒,喝道:“马上派人给我去捞,就算是平了那个湖,也要将东西给我找出来。”
高家下人纷沓而至,齐聚后院假湖,高老太爷找了几个可信的下人,在岸上看着,盯着下湖捞玉器的人。
众人都在正厅里,噤若寒蝉,这会子谁都不敢说话,生怕再触怒了高老太爷。高美景依旧站在远处,目光却悠悠若若得一直落在高良辰的身上,高良辰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回望高美景,一身的不自在。
良久,高美景才似有深意得说道:“大姐,你说我们姐妹两人要好不要好?”
高良辰无奈,只得接口,低声说道:“要好,自然是要好……”
高美景又接着说道:“大姐,那么你说到底是你对我好一些,还是我这做妹妹的对你好一些?”
高良辰咬了咬牙,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你对我好一些……”
“你这话倒也算是公道。可是你这做姐姐的就忍心看着我这做妹妹的,被责罚打断手臂吗?”高美景的话似轻似重,里面的个中深意,是别人无法体会到的。
果然,高良辰哑口无言,竟然说不出话来,就那么凄凄楚楚望着高美景,高美景斜睨了她一眼,心里终是有再多的不甘也忍了下来。
正在这时,高家下人来报,后院假湖里并没有捞出玉器来。
高老太爷当即咆哮大怒:“来人,将我拖下去,打……”
高纸渲走近高老太爷身边,说道:“爷爷,二妹的性子我清楚,她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纸渲愿意用性命担保。”
高老太爷看见爱孙出来说话,一脸无奈,但是想起那些玉器来,还是心如刀割,当即不留情面得说道:“她都自己认了,你还敢拿自己的性命出来担保?你如果执意要拦着,当真是要活活气死我吗?枉我这般疼你,你就是这样回报爷爷的?”
高纸渲看高老太爷怒气大甚,怕高老太爷再气晕过去,不敢再出言,心下却着急万分,生怕高美景出个闪失。
这时,有人出来说道:“既然一定要打,那么就由我来行刑吧。”站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高墨言。
当高墨言站出来说,要给高美景行刑之时,高纸渲和杜若锦同时松了口气,毕竟两人深知高墨言的用意,定是手下能拿捏好分寸,不至于就真打断了高美景的双臂。
等到高老太爷气消了,再给他禀明实情,相信他就不会再如这般生气了。
高老太爷目光中明显带了几分质疑,却在二夫人悲切得哀求下,不耐烦得一挥手,高家下人立即将高美景拖上了架板上,另一个下人将高家家法婴儿臂粗的棍子捧了上来,递交到高墨言的手里。
众人离得远,仿佛是听见高墨言对高美景说了句什么,高美景当即差点落泪……
气氛顿时凝结了起来,众人都在等行刑的那一刻,二夫人和高纸渲自是不用说的,便是连大夫人也有些唏嘘,高良辰在一旁紧咬双唇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向高美景那个方向。
杜若锦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毕竟高美景受的是无妄之灾,此事根本与她无关,就在高墨言举起手中棍棒,犹疑之下就要打下去的时候,就听见张妈从门外疾奔而来,嘴里还叫嚷着:“找到了,找到了,大夫人,大少奶奶给找到了。”
说着便催促着两个婆子将文谦给捆了上来,杜若锦心下疑惑,这文谦不是连夜就逃了吗?怎么现在又被抓了回来?
张妈邀功似得说道:“今天凌晨时,笔锋堂的丫鬟就来说,大少奶奶不见了,大夫人知道大少奶奶肯定是偷着跑了,所以就让奴婢带人去找,可巧奴婢便在银楼看见大少奶奶正在那里卖东西,喏,就是这几件……奴婢琢磨着,肯定是大少奶奶偷来的,笔锋堂可没有这么好的物什。”
张妈将怀里的玉器呈了上去,高老太爷立即就喜道:“这就是我房里丢了的那几件,快拿来给我看看。”高老太爷接过去,喜不胜收,都顾不得追究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