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又这般,世像太迷离
绿意的话没等来杜若锦的回应,杜若锦仍旧眼睛不眨得看着窗外,似是在寻找什么,绿意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突然在街的拐角处看到一个人,叫道:“二少奶奶,那不是三少爷吗?咦,他怎么又进了怡红楼?难道这几日不曾回家就是呆在这怡红楼来着?这个三少爷也真是的,亏得绿意还一直觉得他不过是贪玩而已,现在看来就是本性如此。”
杜若锦没有说话,目视着高纸渲谈笑风生得走进怡红楼,不知不觉之间,手里的茶点都被捏碎了,洒落一地。
杜若锦直到再也看不见高纸渲的背影,才仍旧有些不甘得收回目光,意兴阑珊得在想,或许来这个茶楼就是个错误,可是没有亲眼看见这个错误,自己又怎么会甘心呢?
高纸渲,这就是你所谓的生死离别的誓言?这就是你深情缠绵的告白?还是这只是你在怡红楼练就出来的一身硬功夫?
杜若锦越想越恨,心里郁气烦闷无处排解,自古就有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说,杜若锦即便不擅长饮酒,也吆喝小二送来了一壶酒,自斟满杯,一饮而尽,喉咙火辣辣的痛,眼睛也跟着酸酸的,身子陡然也跟着热了起来。
绿意迟疑是否继续给杜若锦斟酒,被杜若锦一把夺过酒壶去,自斟自饮,不过几杯下去,脸色已经潮红,眼睛里醉意朦胧。
猛然间,杜若锦看见高纸渲从怡红楼里走出来,神色匆匆,杜若锦紧忙从茶楼里跌跌撞撞走出来,顺着高纸渲离开的方向追去,绿意和残歌有些疑惑得跟着后面,想要扶她一把,却被她推开。
杜若锦看见高纸渲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却总也追不到,出了繁华大街,来到人烟稀少之处,就再也看不见高纸渲的身影。
杜若锦左右环顾,各处寻觅,嘴里低低念道:“出来,出来,只要你现在肯出来……”
杜若锦有些失魂落魄,或许是酒意,或许是伤尽,她伸向远方的手无力而柔弱,似乎在寻觅依仗之处,跌跌撞撞之间,便摔倒在地上,一时心灰意冷,连起身也不愿了。
残歌想上前扶起她,却被看出什么端倪来的绿意拦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两人暂时给杜若锦一个可以释放的空间。
杜若锦彷徨无措跌坐在地上,正在心灰意冷之际,便见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说道:“来,把手给我。”
正是高纸渲的声音,杜若锦惊喜抬头,表情却瞬间冷却了下来,高纸渲的身边赫然站着一个女子,欣月姑娘。
杜若锦本欲递给高纸渲的手,慢慢挪了回来,自己缓慢起身,强自欢颜,说道:“高纸渲,你好兴致……”
高纸渲看着杜若锦的表情很似奇怪,似乎是在极力遮掩内心强大的波澜,说道:“快些回府吧,五毒教的残孽仍存,他们知道是你上交的名册,如果被他们遇见,怕是会有危险。”
杜若锦冷笑,说道:“我以为你身边伴有佳人,就不会将别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了呢。”
高纸渲轻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勉强,声音却是不含一丝感情,说道:“你快些走吧。”
杜若锦没有料到高纸渲会是这样的态度,有些吃不住劲,本来想扭身就走,看见高纸渲身边的欣月眼睛里的敌意,却争强好胜起来,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道:“高纸渲,我要你现在跟我走。”
高纸渲沉吟了一会,欲言又止,轻声说道:“若锦……”
未等高纸渲的话锋吐露,欣月姑娘疾步站在了高纸渲的身前,面对着杜若锦,不屑得说道:“你要弄清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你这样做,不但会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连累得纸渲也会在锦州城无法立足。所以,即便你不想守妇道,请你另寻他人……”
欣月的这几句说得格外重,果然,杜若锦的脸上变了颜色,不悦说道:“高纸渲……”
杜若锦说着便绕开欣月走向高纸渲,欣月举手相拦,说道:“不要逼他,你明知道他本是多情,四处留情就是他的本性,沉香娘子,还望自重。”
杜若锦怒道:“你走开,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嘴,你也是见多了风月之事,难道就不明白了人的真心了吗?”
欣月见说不过杜若锦,转身回头望着高纸渲,冷冷说道:“纸渲,那你告诉她,你现在是要跟她走,还是跟我走?”
高纸渲似是犹疑不安,苦苦挣扎,许久,才对杜若锦无奈叹道:“你走吧,有残歌保护你,我放心。”
这一句话,无疑就是对欣月的话的肯定,这一句话,也无疑深深打击了杜若锦。她怀疑过很多事,可是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爱,自从在崖底看见他时,她便知道他是真爱,再也没有比爱有更大的力量,才能促使他从悬崖坠落,生死不顾。
“高纸渲,你告诉过我,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站在我的身边……”杜若锦犹自不信,她就像要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去证实他的真爱,那不曾是她心里的依靠吗?那不曾是令她心安的温暖吗?
为什么他变得这样快?是自己过于天真,还是他过于残忍?
泪落神伤,杜若锦的眼神不可置信中带着几分伤痛,她还试图要说些什么,就见欣月拉起高纸渲的手,似是示威一般,向杜若锦的方向扬了扬。
高纸渲只留了一句话:“走吧,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他高大的背影挺拔而颀长,身边的欣月倚在他的臂弯,两人看似亲密无间,往远处去了。
杜若锦泪流满面,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大声喊道:“高纸渲,我恨你……”
高纸渲的身影顿了顿,只不过是瞬间,恢复如常,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杜若锦悲不可抑,慢慢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间,低低吟念:“如果最终不能有爱,何必当初要来招惹我?高纸渲,你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只是一时的冲动?”
久久,才停下哭泣。杜若锦用衣袖拭去泪水,抬起头来时,残歌和绿意一脸关切得站在她的身边,忧心难安。
杜若锦眼睛红肿,却轻笑说道:“我是不是很傻?”
绿意低低唤了声“二少奶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残歌将头转向另一侧,脸上的倔强仍在,只是眼神中的不忍却是掩饰不住。
绿意将杜若锦扶起,杜若锦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回到高家的路上,只是不停的笑,有些痴痴傻傻,让绿意担忧不已。
刚到高家门前,便碰上了刚从高府出来的高砚语,他恭敬地叫了声“二嫂”,看见杜若锦红肿的双眼,有疑虑却没有问,想从绿意的脸上寻找答案,绿意忙将头侧向了一边去。
杜若锦强自欢颜,说道:“四弟,好几日不曾见你回府,这才回来,怎么就急匆匆就要走呢?”
高砚语自从去了翰林院,一直鲜少回府,或许是习官风气,人也变得老成多了,说话也学会了打官腔:“二嫂,砚语一直以为翰林院是清闲官差,去了才知公务繁多,砚语初去,需要习修的地方很多,所以平日里多用了些功夫。不过,砚语一直不敢忘却二嫂大恩。”
杜若锦猛然间想起,前些日子高砚语托自己去跟高老太爷和大夫人说,他要搬出高家之事,自己个却给忘记了,不禁有些汗颜,说道:“四弟太客气了,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还有,四弟前些日子要二嫂去跟大夫人说的事,二嫂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且多等几日,二嫂找个时机就会开口。”
高砚语听见杜若锦的话,赶紧说道:“二嫂,最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不好提出此事,不如暂时先算了吧。”
杜若锦见高砚语说的在理,也有些感动,毕竟高家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他,而他的态度却是这般温和。
高砚语说完,便匆匆辞了杜若锦离开了,擦身而过之时,杜若锦看见他身上滑落出一块玉佩,杜若锦捡起来想要交还给他,发现他已经走远了,只得作罢。
杜若锦看着手里的玉佩,盈绿透澈,上面还刻有一个字,铭,杜若锦看着这块玉佩名贵异常,所以小心揣进了怀里。
刚走进高府,就见张妈匆匆来找,说大夫人要见她,要她一趟。
杜若锦想回去换衣,张妈便自己先回了,说是给大夫人准备的参汤,要去厨房看看是否到火候了。
杜若锦换了衣,将那块玉佩又带到了身上,转过几处廊亭,路过笔锋堂的时候,便看到文谦在院子里,眉眼不快,斜睨着高笔锋说道:“如果我不当这个家,你以为咱们就能落了好了?娘将钱看得那么重,现在又信不过我,你那个弟弟虽然终日不过问高家的事,可是那个女人又被皇上封了什么沉香娘子,娘能不多看她几眼吗?”
高笔锋干笑几声,说道:“你急什么?高家现在就剩下一个空壳,撑不了几年了。娘如果出面掌管高家,也就知道当家的难处了。”
文谦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早给你说过,我不想看别人的脸色,早点搬出高家,我心情还能好些,否则迟早会被闷死。”
高笔锋无奈的哄她,说道:“好了,好了,我记着这事就好了。你先不要急,现在还是要注意安胎,等咱们的孩子一出世,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文谦听见这话,又不依了,说道:“高笔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孩子出世才如我愿?是不是要看看我生男生女才做决定?我告诉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承诺我的,否则我会稀罕进高家做妾?”
高笔锋急道:“我的好姑奶奶,你怎么还提那档子事?你现在已经是高家的大少奶奶了,名分已正,我为了你,连静容都给……”说到这里,高笔锋有些说不下去。
文谦冷笑,说道:“怎么?你后悔了?”
高笔锋不语,或许是他的态度激怒了文谦,文谦走近高笔锋,一字一句得说道:“高笔锋,你要记得,我不是柳静容,我不会容忍自己到她那一步……”
高笔锋紧忙说道:“尽说傻话,你还怀着我们的骨肉,心平气和一些,等以后大家知道了那些事,只怕我们两个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我们就更不能争争吵吵了。谦儿,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文谦在高笔锋的软语温言下,才慢慢敛起脾气,窝在高笔锋的怀里,泛上笑颜。
杜若锦从远处,却依稀看到高笔锋脸上阴狠异常,眼神中竟是一丝温情也没有,与他嘴里的话一点也不相符。杜若锦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赶紧快步离开了。
大夫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不停得与杜若锦闲聊,边或扯一些高墨言小时候的趣事。大夫人越是这样,杜若锦越是不安,不知道她到底要整出什么事来。
果不其然,弯弯绕绕,便听见大夫人说道:“沉香,咱们高家最近祸事连连,还好有你给高家争了口气,不过,你也看到了,老太爷盲目相信静容,将家交给她来管,现在账目一团糟,她人又不明不白死了。高家如今不同于往日,我今儿个去新来的李账房那里问话,他竟然说高家的财力入不敷出,熬不过几年了,真是岂有此理。”
杜若锦迅速判断着,究竟大夫人意欲何为?
是想图谋自己的那一千两黄金?还是要自己去跟老太爷求情,让大夫人掌管高家?杜若锦虽然这样想,可是她觉得众人还是遗漏了什么事,那就是她杜若锦与高老太爷并不熟络,怎么可能有那份交情改变高老太爷的决定?
还在思索间,就听大夫人说道:“沉香,过些日子,随我去妙真寺上柱香吧。高家经历这么多磨难,也该去祈福求缘了。”
杜若锦暗自松了口气,笑自己草木皆兵,原来大夫人要说的不过是这么一件事,当即便应了下来。两人闲话了几句,无非便是何日去妙真寺等之类,略去不提。
杜若锦辞了大夫人,大夫人却一反常态,留杜若锦在房里用饭,杜若锦辞不过,陪着吃了几口才出了门。
杜若锦回到墨言堂时,天色已经擦黑,杜若锦草草与残歌绿意用过饭,便让他们下去歇着了。
杜若锦正要换衣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拿着高砚语的玉佩,便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上面的“铭”字很醒目,杜若锦心想,这个字到底是何寓意呢?
杜若锦握着手里的玉佩,突然想到,高砚语在高家的地位特殊,既不得宠又不得势,虽然现在得了翰林院的差使,可是高家人都刻意避讳提起。不提起就意味着不需要面对高砚语此时为官的身份,不提起就证明他们心里其实是忌讳高砚语的。
可是,即便如此,高砚语从哪里得了这块玉佩呢?
杜若锦慢慢思索,其一便是他的娘亲留给他的,可是高砚语的娘亲只是高步青在外结识的青楼女子,如何持有这块名贵的玉佩?
其二,便是高砚语进了翰林院,有人送给他的,可是这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翰林院不过是清水之处,有谁人会送这样的玉佩给他?
正在此时,门被人推开,惊了杜若锦一跳,原来是高墨言,只见他凝眉冷目,似是疑虑重重,坐在椅子上斟了一杯茶,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杜若锦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高墨言有些犹疑,许久才说道:“大哥在外面,真的,真的……”高墨言没有说完,杜若锦已经先自冷笑,说道:“我早说过此事,你却不肯信我,现在觉得事情有些闹大了,可是,我告诉你,现在再去抓他的把柄,难了。”
高墨言没有理会杜若锦的话,自顾自说道:“大哥的生意已经扩展到益州城,听蒋家公子说,益州城里好几家酒楼银庄都是大哥运营的,而且还有还在跟其它几家酒楼商议合作之事,这也就罢了,可是高家如今是个空壳了,今天老太爷让我去公上支三万两银子,去置办些徐姨娘房里所用的檀木家具,还有高家过冬用的煤块,新来的李账房竟然拿不出那些钱来,只是苦着脸说,高家看似兴旺,其实,其实是个死局了,撑不了多久便会完了。”
杜若锦也跟着着急,并不是说自己就是高家的一份子,而且,高家败落自己也会跟着吃苦头,所以扶持高家一把,自己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处。可是,她嘴里偏偏不依不饶得说道:“那些毕竟都是你们高家的家事,只要不惦记皇上赏我的一千两黄金,这一切与我无关。”
高墨言一怔,随即有些苦笑,说道:“你以为我来对你说这些,就是为了你的一千两黄金?”高墨言说完,本想朗声一笑,声音却意想不到的暗哑,说道:“沉香,我现在好为难,大哥这样做,是将高家蛀空了,可是我又怎能亲手揭发大哥?我办不到……”
杜若锦心里也无奈叹气,高笔锋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大哥,要他去做那样的事,真是难为他了。所以,当杜若锦说要替高墨言做这件事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惊讶了。
杜若锦慌忙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大嫂就那样惨死,我告诉过你,杀死大嫂的人并不是我,那个人,其实,其实就是大哥……”
高墨言的脸色突变,一把抓起杜若锦的手,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杜若锦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还有三弟高纸渲。”
高墨言漆黑眸子异光突闪,勾起杜若锦的下巴,目光迥然,意味深长得问道:“你难道不觉得,你与三弟走的太近了吗?”
杜若锦心中一凛,随即笑道:“高墨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太多,你心里明白就好。不过,大哥之事,万万不可泄露,否则……”高墨言欲言又止。
杜若锦猛的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如果我泄露出去,你难道想杀我灭口吗?”
高墨言一怔,随即无奈苦笑,说道:“为什么我每次与你说话,总是生出这些该死的误会来?我是想说,如果泄露出去,娘势必会伤心欲绝,我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为此事烦心呢?”
杜若锦松了口气,刚才郁结在心里的气怒消失殆尽,转而有了几分羞赧,说道:“放心吧,如果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会说出此事的,我相信,他,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高墨言的眼神依旧犀利,似乎是要将杜若锦看穿一般,在她耳边低语:“你就这样相信他?”
杜若锦本欲斩钉截铁得回答他,是的,我就是这样相信他,可是当想到高纸渲伴以欣月决然而去的背影,她迟疑了,他可信吗?
或许正是杜若锦的迟疑与动摇,才打消了高墨言心中的恼怒,眼睛里的怒火也慢慢消去,长叹一声,说道:“你早些歇着吧,夜长了,不要着凉。”
高墨言的眼睛一直未离开杜若锦,他说完此话,内心不是没有期待,可是在看着杜若锦许久没有丝毫反应下,终于作罢,转身离开。
就在高墨言欲出房门的那刹那,杜若锦出声唤道:“喂”,高墨言猛然转过身来,眼光含着几分惊喜与不可置信,就听杜若锦说道:“那几本账册呢?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高墨言原本的预期没有实现,不禁苦笑,将账册递到杜若锦手上,留下一句话:“我要走进你的心里,比跨越千山万水都难上一万倍,对吗?”不等杜若锦回应,他便匆匆而去。
杜若锦站在原处,久久回不过神来,或许原本的沉香,得到他的一份爱恋,都会惊喜万分,可是自己……因为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爱情只是一份祈望罢了。
杜若锦,或许,你该尝试着走出这尴尬的局面了。否则,你永远会被这些所谓的爱情局促被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