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只在传闻之中出现过的族长“升天”之象出现,月落族人群情激涌,少族长木风的即位大典和“圣教”的册立大典便在欢呼声中结束,卫昭从新任族长木风的手中接过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圣印”,飘然下山。
身后传来接天的欢呼声、歌唱声,卫昭嘴角轻勾,带着程盈盈等人回了正围子,江慈仍在淡雪梅影的陪同下回后围子“雪梅院”。
程盈盈转身将栊门关上,与程潇潇一同行礼:“恭贺教主!”
卫昭淡淡道:“我说了,你们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多规矩。”
程盈盈掀起面纱,酒涡盎然:“不知道苏俊他们何时可以出洞。”
程潇潇笑道:“总得等‘天月峰’这边的人都散了,他们才好出来。”
卫昭微微点头:“大家都干得不错,配合得好。”
程盈盈还欲再说,程潇潇却将她一拉,二人行礼出房,程潇潇低声嗔道:“姐姐,你是真不知吗?教主若是和我们客气,我们便不要再呆在他面前。”
卫昭走到桌前坐下,思忖着数件大事。
眼下,“天葬”终于顺利结束,自己和苏俊苏颜及大都司洪夜悉力配合,又利用雪雾和特制的“天蚕蛛丝”,制造了族长“登天而去”的假象,恢复了族人的信心,也奠定了星月教“圣教”的地位和自己“月神下凡”的形象。
但如何面对紧接着要来的严峻形势,能不能熬到明春,裴琰会不会与自己充分配合,那老贼又是否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实是未知之数。得尽早将族中的兵权掌控于手中,及早作出部署才行。
夜,逐渐深沉。卫昭听得“天月峰”传来的欢呼之声渐消,知兴奋的族人们终相继散去,嘴唇轻轻一牵:“月神下凡?我倒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做那―――”
敲门声响起,他迅速将假面戴上:“谁?!”
娇怯的声音传来,卫昭认得是少族长木风生母乌雅的贴身婢女阿珍:“教主,圣母请您赶快过去一趟。”
“何事?!”
“少族长,不,族长似是受了些风寒,情形有些不对,圣母请您过去看一下,说您―――”
卫昭拉门而出,急步走向乌雅及木风居住的山海院。
行到山海院的前厅,阿珍行礼道:“教主,圣母在后花园。”
卫昭随着阿珍走向后花园。此时已是丑时末,一路行来,山海院内寂静无人。
后花园西沿,有一暖阁,竹帷轻掀,阁内铺着锦毡,炭火融融。阿珍掀帘,卫昭走进暖阁,见乌雅坐于榻上,一袭绯衣,微笑望着自己。帘幕放下,微风拂过,卫昭闻到一缕若有若无、如兰如麝的清香,这清香扑入鼻中,如同温泉的水沁过面颊,又似烈艳的酒滑过喉头。
他转身便走,乌雅唤道:“无瑕!”
卫昭顿住脚步,背对乌雅,冷声道:“还请你日后称我一声教主!”
乌雅站起,慢慢走到卫昭身后,仰起脸来,轻声一叹:“无瑕,老教主当年在我面前提起你的时候,便是满心欢喜。这么多年,我总想着,你何时会真正出现,让我看看,老教主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现如今,总算是见着你了,也算了了我的心愿。”
卫昭沉默不语。乌雅眼帘低垂,轻声道:“现下大局已定,我也能放下这一肩重担,想起老教主对我说过的话,这心中―――”
卫昭转过身来:“师父他,曾说过什么?”
乌雅面上笑容似蜜如糯,声音轻柔如水,低头叹道:“老教主当年授了乌雅一首曲子,他说,若是异日教主大业得成,便让乌雅为您弹奏这首曲子,也算是他―――”
卫昭迟疑半晌,终返身在木榻前坐定,低声道:“既是师父的曲子,就请弹奏吧。”
乌雅莲步轻移,巧笑嫣然,在琴案前坐下。依次勾起月落琴的十二根长弦,喉里低低唱道:“望月落,玉迦花开,碧梧飞絮。笑煞春风几度,关山二月天,似山海常驻,叹意气雄豪,皆隐重雾。”
卫昭低头静静听着,依稀记起,当年在“玉迦山庄”,姐姐与师父在月下弹琴抚箫,奏的便似是这首曲子。耳边琴声婉转泣诉,歌声粘柔低迴,他渐感有些迷糊,阁内香气更浓,心底深处,似掠过一丝麻麻的酥滑,让他轻轻一颤。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正待挪动双腿,琴音越发低滑,似春波里的水草,将他的心柔柔缠住,又似初夏的风,熏得他有些懒得动弹。
乌雅抬眼看了一下卫昭,眼神有些迷离。待最后一缕琴音散去,她端起青瓷杯走至卫昭身边跪下,仰起脸,娇媚的面容似掐得出水来:“无瑕,我敬老教主如神明,奉他之命,忍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见你一面,为你效命。你若是怜惜乌雅姐姐这么多年的隐忍,就将这杯酒喝了吧。”
她的脸上涌起一抹红晕,端着酒杯的手却皓白如玉,酒水潋滟,卫昭低头望去,似见师父的面容正微漾于酒面。
他接过酒杯,在鼻间嗅了嗅,仰头一饮而尽。一股**划胸而过,刚放下酒杯,乌雅的纤指却已抚上了他的胸前。
他不停击打着院中积雪,眼前一片迷茫,既看不清这漫天雪雾后的景致,也看不清这从没见识过的人生歧路。
雪花慢慢落满他的乌发假面,他跪于雪地之中,剧烈颤抖。
天空中,孤星寒月,冷冷地凝望着他。他脑中空茫混沌,一种难以言述也从未体验过的**却正在胸口腾腾燃烧,如烈火般灼人,又如毒蛇般凶险―――